“什么后手?”
“法律上,常年雇好顶级律所,专门处理CFIUS审查、出口管制、商业秘密诉讼的,钱给足,关系维护好。真到了那一步,法庭上见,舆论上见,别怕打官司,但要知道怎么打。”
“业务上,关键的技术路线、研发数据,要有在短时间内安全转移的通道和预案。人员上,核心的、身份敏感的研发骨干,要有随时能抽身、并且有其他地方可去的安排。最坏的情况下,杨树林儿这个壳,甚至可以壮士断腕,但魂儿不能散,技术积累不能丢。”
张业明沉默了很久,洗手间里只有排风扇固执的嗡鸣,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实验室某种设备低沉的运行声。镜子里,两个男人的脸色在冷白灯光下,都有些凝重。
“听你这么一说,”张业明终于开口,“感觉咱们不是在搞科研,像是在……搞地下工作。”
“没那么邪乎,但也不能幼稚,我发现,你们科学家,在自己专业上横行霸道,但一到了实践上,就天真的可爱。”
“咱们啊,就是得学聪明点。既要能埋头在实验室里,把数据曲线做得漂漂亮亮,把电池能量密度一点点拱上去。也得能抬起头,看看四周的风向,想想怎么把咱们这摊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心血,护周全了。这不是怂,这是对自己、对跟着咱们干的这帮人负责。”
张业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明白了。就是……一边低头赶路,把活儿干到顶尖;一边也得抬头看天,把伞撑好,把路探清,必要时,知道哪儿能避雨。”
“对喽!”李乐笑了,“就是这么个理儿。科研是冲锋,但咱们这冲锋,不是愣头青似的埋头猛冲,是侦察兵探好了路,工兵修好了桥,有预备队,有撤退方案,然后才敢把主力压上去。”
“杨树林儿是咱们插上山头的一面旗,但这旗杆底下,桩子要打得深,护旗的人,眼睛也得亮。”
张业明缓缓点头,这些思路和他隐约的担忧以及巴特偶尔提及的策略不谋而合,但李乐说得更系统,更……直指要害,甚至带着点未卜先知的冷酷预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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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乐走回洗手池边,又打开水龙头,这次只是看着水流,“老张,你觉得咱们这摊东西,最值钱的是什么?是楼上楼下那些嗡嗡响的铁疙瘩?是账上趴着的美刀?还是那些印着LOGO的测试报告?”
他关掉水,甩了甩手,水珠在冷白灯光下划出几道转瞬即逝的银线。
“是人,是你们这帮人脑子里装的东西,是你们日夜琢磨、试错试出来的那条路。铁疙瘩可以搬走,可以查封,资金可以冻结。但只要路还在你们脚下,思路还在你们脑子里,换个地方,换个壳子,炉子还能重新烧起来。”
“所以,预案里最要紧的一条,是人的预案。极端情况下,怎么能让核心的脑子,和最重要的数据种子,用最快最稳妥的方式,撤离这片可能的风暴眼。”
张业明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洗手间里只剩下排风扇单调的嗡嗡声。这番话,剥开了技术浪漫主义的外衣,露出了商业丛林里冰冷而坚硬的生存法则。
它不美好,甚至有些残酷,但张业明知道,李乐说的是现实,是一种基于最坏假设的理性防备。
这些年,他并非全无感觉,只是作为技术负责人,他更愿意将精力聚焦在那些可以测量、可以优化的参数上。如今,这层窗户纸被捅破了。
“我明白了。”张业明的语气恢复了平素的沉稳,甚至多了几分锐利,“就像做高通量筛选,预设各种边界条件和失败模式。技术路线要继续狂奔,但实验室的‘操作系统’得升级,补上安全补丁,留好冗余备份。把架构和流程重新理一遍。人的事……我心中有数。”
李乐看着镜子里张业明重新变得清晰坚定的眼神,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许如释重负,也有些许更深的、难以言说的东西。他拍了拍张业明的胳膊,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托付的意味。
这件事,你知我知,巴特那边……暂时不必说得太透,他毕竟位置和身份不同。具体怎么做,咱们慢慢商量,但要开始有意识地铺路了。”
“好。”张业明重重地点了下头,像是接下一个新的、沉甸甸的研发任务。只是这个任务的目标,不是能量密度,不是循环寿命,而是在不可测的风浪中,保住这艘船,和船上最宝贵的东西——人与知识。
李乐拍了拍手,“天暂时塌不下来,就算真要塌,也得先砸个高的。咱们现在,还不够高。”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有冷峭,也有一种混不吝的笃定。
“走吧,外头还有未来幻想家还等着咱们用现实世界的电池,去支撑他的梦境呢。先把眼前的仗打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洗手间,将那一隅短暂的、沉重的密谈,关在了身后,只传来一声,“老张,你说,那个人的钱。。。。。和他谈梦想。。。。好忽悠他的钱不。。。。把他拉进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