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三,司马德宗率文武官员抵达姑塾,从姑塾码头上岸。谢琰谢汪等京城官员百余人前往姑塾相迎,场面颇为弘大。
司马德宗很是高兴,对群臣多加勉励褒奖。在姑塾歇息一日,次日启程,午后时分抵达建康。
进入建康城的时候,司马德宗掩面流涕,激动不已。看到长街上熙攘的百姓拥挤相迎的场面,司马德宗更是说不出的激动和感慨。从他即位开始,便是个十足的傀儡,胆战心惊的以求自保,甚至不惜装傻充愣,忍受许多讥讽和嘲笑。
他挨过司马道子的巴掌,受过桓玄当面的辱骂,当年被王绪等人玩弄欺骗,被迫屈辱的写下禅让诏书。从皇帝之位上下来,俯首如喽啰。现如今
,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重新回到了京城,重新成为大晋之主。其中滋味,只有他自知,怎不心生感慨。
次日上午,隆重的登基典礼举行。虽然在寻阳已经登基过一次了,但那一次太仓促。坐上宝座的那一刻,司马德宗浑身轻松,连骨头都是酥的。他从没感受过这宝座是如此的舒适,坐上去是如此的舒坦。
司马德宗发布诏书,改元义熙,遇事道义尚在,天地光明之意。同时大赦天下,嘉奖有功之臣。之前各种任命,此刻以正式诏书的名义昭告天下。
随后,司马德宗发布安民诏书,告于天下。诏书言道:“大晋社稷,屡遭逆贼觊觎,磨难深重。先有道子弑君谋位,后有桓贼窃国夺主。祖宗社稷,风雨飘摇。天下百姓,莫不失所。征伐攻占,血流成河。百姓困苦,十室九空,死难者无数。朕蒙羞受辱,放逐于外,社稷蒙尘,遍地腥膻。幸有忠臣良将,起兵于危难之中,匡扶社稷之危,挽狂澜于既倒。尤以李徽、刘裕二人居功至伟,乃有社稷安定之日。朕方能保全祖宗社稷,国祚方得以延续。……从此以后,天下乃安。朕定勤政爱民,为名生息。从此刻起,朕向大晋万民保证,我大晋再无动荡之日,百姓当得享太平,大晋将得以中兴……”
安民诏书送达各地,张贴于京城内外州府街巷。那诏书自然是司马德宗美好的愿望,他希望从此可以天下太平,他也相信这一点。而大晋的百姓们,也有很多人相信诏书上的话。他们厌倦了动荡恐惧的日子,厌恶攻伐征战,他们都累了。他们为这份诏书而欢欣鼓舞,认为大晋从此真的可以太平了。
当然,在许多人看来,这一切只是暂时的安宁。稍有见识之人便知道,如今的大晋,东有李徽,西有刘裕,这两人之间,恐难和谐。
但哪怕是暂时的安宁,也是难得的。安民诏书确实安了许多百姓的心,让那些大晋的遗老遗少们终于能够安稳的安眠了。
……
三月,春已至。
南方之地,在这个月份早已是草长莺飞春暖花开。但在遥远的西北之地,春天的脚步却迟滞而缓慢。
一望无际的荒野戈壁之上,遥远的绿色一旦走近,便会发现那只是一些冒尖的草芽。气温依旧寒冷,远处山峦之巅上,白雪依旧皑皑。只有那些流量变大的溪流,才预示着春天其实已经走近。那些冰冷刺骨的溪水,是雪山上融化的冰水。而即便在十几天前,这些小溪还都是冰冻着的,且流量极小。
陇东郡以西百里之外的戈壁上,一队兵马正在尘土大风之中行军。他们的数量不多,只有万余人。骑兵也只有三千余人。这些兵马穿着五花八门,有的穿着羊皮袍子,有的穿着半截盔甲,有的穿着普通的牧民的袍子。他们的武器装备也五花八门,有的拿着弯刀,有的背着弓箭,有的持着铁骨朵,有的甚至只在腰间别着一把柴刀。
这样一支衣着破破烂烂的,武器杂乱不堪的兵马,任谁看了都觉得根本不像是一支兵马。更别说,他们当中有的须发花白,有的还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完全就是一支杂牌军。
前方一条溪流横亘,清凉的溪水从远处的山脉流淌而来,溪水清冽,水中石头斑斓。在这样的戈壁滩上,出现这样的一条溪流,堪称奇迹。
“少主,我们已经行军一天啦。好不容易遇到了溪流。大伙儿都
人困马乏,不如在此扎营,饮马歇息。休息好了之后,明日也好正式进入金城郡。那已经是敌人的地盘了。”一名穿着半截皮甲的身材粗壮的将领策马上前,对骑在马上的一名青年说道。
那青年将军身上的盔甲齐整,身材高大见状,相貌威武。他骑在马上,背上背着一柄长弓,马镫上挂着一柄长柄铁骨朵。论装备而言,他的装备最齐全。
“也好。那便在河滩上扎营,寻背风之处。夜晚还是很冷的。派出侦查骑兵,过河二十里,左右十里警戒巡逻。”那青年将军看着西沉的夕阳沉声道。
命令下达,顿时一片忙碌。上万步骑兵下到溪流河滩之中,依靠着稍高的土坡河堤开始安顿。所谓的安营扎寨,其实便是在露天歇息罢了。数十人为一组,在戈壁上寻找一些枯死的胡杨和红柳树干树枝生起篝火来。从河中取了冰冷的水在火堆旁烧开,再将硬的如石头一般的面饼敲碎放进去,泡化了之后便开始稀溜溜的喝起来。
夕阳很快下山,天空中繁星显现。兵士们都已经围着篝火靠在河滩的石头上躺下,有的已经因为疲惫之极而昏昏欲睡,有的瞪着眼直愣愣的看着暮色之中天空中的星辰发呆。
青年将军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漫无目的将小石子丢向溪流之中。溪流潺潺,在暮色中闪耀着黑亮的光泽,也将青年将军的思绪带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