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行事他多有顾忌,是因为有些伤损不便出现在那个文弱的翰林学士庄和初身上,解释起来太麻烦。
而今这身份不甚光彩,却在这方面上着实方便了许多。
兵刃就是这样用的。
与厮杀在疆场上的兵刃相同,也不尽相同。
他们这些兵刃在世人看不见的疆场上厮杀,是为着让真正的战火尽可能不要燃起来,也为着让不得已燃起的战火以更小的代价更快止熄。
路是他自己选的,是他此生要修的道,与功名利禄都无关,哪怕到如今的境地,也没有不甘和懊悔。
若非说有……是有一点在她身上。
既有懊悔,又有不甘。
懊悔之处,他正竭尽全力拼了命去弥补,至于不甘……
庄和初黯然苦笑。
世上哪有什么万事如意呢?
这盘桓在他眼中的苦意落进千钟眼里,就变成另一个意思。
千钟不待他开口,又板起脸来道:“这是罚你的,可由不得你答不答应,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没得商量。”
庄和初长睫对剪,挥去那一抹苦意,轻笑点头,“好,我记下了。”
千钟吃一堑长一智,掂量了一下他这短短几个字的承诺,觉着还是不够,又谨慎道:“你记下什么,自个儿再说一遍。”
庄和初顺着她,“我会记着,日后做任何筹谋,都会把你想要我平安,算进去。”
这好像不是她的原话,但意思大差不离,千钟心满意足,不多与他计较这些字眼,却还是一本正经地添了句威慑的话。
“要是做不到,我就写信给玄同道长告状,叫他领你回品云观,到菩萨跟前赎罪去。”
庄和初要气笑了,忍不住逗她,“你知道菩萨二字怎么写?”
“你教我呀。”
千钟理直气壮。
庄和初笑出声来,也不与她理论这“恩将仇报”的事,还是点头应了。
大功告成,万事顺遂,千钟又心虚起来,不放心地道:“那,这篇就算翻过去了,咱们和好了,可不兴再记仇了。”
她这样忽勇忽怂的,庄和初实在忍不住笑,牵动肺腑,挨在迎枕上咳了几声。
这屋里寒气重,庄和初穿得单薄,裹在身上的毛裘到底是女子身量的,他一双长腿曲着收在榻上,也只够盖过他被亵裤遮覆的小腿,一双赤足就露在这深重的寒气里。
千钟伸手摸上去。
庄和初惊得一缩,“别碰……脏。”
他适才在床上一时没动,倒不是与她置气。
只是那些人还没进门时他就断得清楚,来人加在一起都不够与他过招,便想先做个伤重难起的样子给人瞧着,看看这又是什么花样,好对症下药。
直听到那四个神兵拿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调弄她,就只想快把他们打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