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境地里,还能有人在旁能与他说说这些,透一口气,已是一切不幸里唯一的幸事。
仰赖昏昏烛火,在他面颊上修饰出一重虚假的血色。
“多谢你。”
庄和初轻道。
庄和初眉宇间神情才一有变,千钟便已清楚了答案。
千钟也不是凭白要戳他痛处,“大人,我是想说,我跟百里公主吵那一架总不是白吵的,我有由头到南绥使团那院里去,南绥使团有这么些人在这里,多得是法子能摸个虚实。您不也说了吗,我们做夫妻,就是一伙儿的,有我能出力的地处,您可千万别客气!”
千钟说着,还挺起胸脯拍了拍。
从未见有人能将做夫妻说出一股做兄弟的气魄,庄和初着实被她逗出一弯笑意。
千钟拍着胸脯说完,忽又觉着有些不妥,这话说出来,怎么好像是在说他走投无路,到了非依仗她不可的境地了。
千钟忙又道:“您肯定多得是厉害门路,我只是……”
只是,亲眼瞧着,裕王、谢恂、皇上,还有他自己,一个个将他逼到个怎样的境地。
她方才看着庄和初,无端就想起街上杂耍班子里那些演走刀山的,赤着脚,蒙着眼,在一线线锋刃上小心翼翼地走。
那是个什么感觉,她想象不出,但她清楚绝望是什么滋味。
从前独自在街上,每一回陷进被一切逼往死路的绝望时,再怎么给自己鼓劲儿,心底里也会想着,哪怕有条狗来关切地抵一抵她掌心,都会觉得要好熬很多。
庄和初为着伏案写字,盘膝而坐,腰背离了倚靠,愈显得形影单薄。
千钟心头一动,紧挨过去,双臂环住他瘦而紧实的腰身,下巴一扬挨上他肩头,顺带着扬起一张明亮的笑脸,笑盈盈地接道。
“我只是觉着,大人飞黄腾达的好日子就快到了,我得多寻了机会在您跟前立功,好沾点福运!”
庄和初转脸垂眸看她,柔和的眉目依旧弯着,只是那道先前被她逗出的笑意在眼中流转间,不知融了些别的什么,如纱如雾。
那目光与她相接片刻,转而缓缓下移,落定在她唇上。
不知是在看什么。
千钟只当是自己唇上沾了什么,不由得抿了抿唇,舔舐一下。
不知怎的,这一动作,她手下隔衣环着的那片腰身倏然绷得紧紧的,那双盯在她唇间的眼眸里流转的波光炙热起来,像一片流淌的火。
一旁矮几上的跃跃灯火都被比衬得黯了一黯。
庄和初如此定定看了片刻,终于展臂将人往怀中揽紧,双唇微启,稍稍偏侧了脸,向她俯首而来。
千钟不明所以,以为人是要低头附来她耳边说些什么紧要的事,忙也抬头朝他凑近去。
一俯一仰,皆迎着对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