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完这段黑暗,玉霜到了卧房,他把隋和光放在床榻上,揽住男人肩膀,将头伏下。
玉霜早发觉,他的情感与旁人不太一样——跳江的爹,惨死的娘,还有几年后被他设计、赌场自殺的继父,他都记不清了,只有恨还留在心中,格外分明。
戲班的班主信佛,说,九情一想,你天生缺那一想。
思想才向上升,可凡是动真情没有不流眼泪的,眼泪是往下的,所以纯情就要下堕阿鼻地狱。
師父又说,也好,你唱出戲中人情,就放过了戲外的自己。
离得这样近,足够玉霜看清隋和光眼皮的颤动。
他藏身他的皮囊,可是处处不同。
不知为何玉霜确定,如果隋和光跟人再換一次身体,只凭眼神,玉霜就能认出他。
凭算计,他没有一次赢过这个人。
只能凭真情。
真情何必论输赢。
颧骨轻碰颧骨,血肉紧贴血肉。玉霜想,隋和光,虽然你不知道我恨你,但是现在起……我不恨你了。
*
隋和光再醒来,是在自己的房里,四周飘着安神香的气味,已经是傍晚了。
被问及玉霜的行踪,侍从老实答:“主子去见大兵了,没有见女人,也没有不三不四的男人。”
隋和光听见喇叭声:“外面有車来?”
親信不料他这样敏锐。“是,李家来人,还想接您去宴会……等等,您不能去!”
隋和光一掌敲晕了对方,去正厅迎客。
他有预感,来者不善。
南方股市萧条后,李家银行生怕本金没了,提前要回贷款,李崇没法拿来要挟,军费上两家也还有合作。
李崇现在杀上隋府,是有了其他倚仗?
李家来人是李崇在军队的护衛。
护衛递来一封信,说是司令親笔写的,诚邀您赴宴。隋和光懒得听鬼话,当面拆开信。
不过几行字,隋和光唇角的弧度逐渐放平。
——隋木莘今早出城,被驻军扣住了,理由是“勾结南方奸细”。
三月过去,隋木莘几乎没在府内出现,说辞是“开办书坊”,隋和光被李崇和玉霜缠着,也没工夫管他。
就这样出了事。
隋和光明白,李崇在请君入瓮。
“司令说,木莘牵涉不深,可以是犯了錯,也可以是,”护卫压低嗓音,“犯罪。叛国,要杀头的罪。”
“贵府的老爷大少还在宴会上,喝多了些,今晚想必是不回的。”
“司令说,他在老地方等您,只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