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阵极速跑来的脚步声,阎涣睁眼,循声而望。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崔姣姣扑来时翻飞的裙角。
他手中的动作僵硬地停滞了,心中恍然,此时的崔姣姣,像只终于挣脱金笼的雀。
第67章
暮春的风裹着沙砾刮过战场,将最后几片流苏花撕得粉碎。
崔姣姣看见阎涣调转剑锋的瞬间,时间仿佛被塞北的风冻住了。
剑刃折射着夕阳,在他心口投下一道猩红的光斑,像地牢里那盏总悬在她头顶的血灯。
“将离!”
她的身体比思绪更快,绣着并蒂莲的袖口在风中绽开,露出布满鞭痕的手臂。
那些崔宥亲手烙下的伤痕尚未结痂,此刻又添一道新伤。
阎涣手中的利剑擦过她的小臂,挑断一缕青丝,血珠顺着剑穗上的玉铃铛滴落,在黄沙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崔姣姣倒下去的瞬间,看见阎涣的瞳孔骤缩成针尖大小。
这个在史书里被称作“万古奸佞”的男人,此刻竟露出了幼兽般的惶惑。她想起被囚禁时,曾见过一只撞进蛛网的凤蝶,也是这般徒劳地颤着残翅。
“我…没事…”
话音未落,黑暗便吞没了她的视线。
地牢阴冷的石墙、崔宥淬了盐水的铁鞭、还有那些刻意被遗忘的酷刑,突然全部从伤口里涌出来。
她像片秋叶般坠向地面,却被带着铁锈味的怀抱接住。
阎涣的铠甲硌得她生疼,可偏偏是这疼痛,让她确信自己还活着。
策勒格日伸出的手悬在空中,又默默放下。再一次看着他们在一起,他不免心中一阵痛处,忍不住自问一句:
为何关于她的一切,仿佛命中注定要错过一般,总是错过。
骆绯余光瞥见小儿子落寞的身形,大致懂了,却并未言语。
阎涣抱着崔姣姣冲向军帐,慌乱中,还踢翻了沿途的一个火盆。火星溅在他玄色战袍的下摆,烧出几个焦黑的洞,像极了那年他火烧钦天监时,那些咒骂他的谏臣被焚毁的奏折。
“请各位华佗务必救长公主一命!”
军医们跪着挪进来时,看见千岁侯正用染血的手拆崔姣姣的衣带。
那双向来稳如磐石的手,此刻抖得连一个平安结都解不开。
最后,他干脆直接扯断锦带,露出底下被血痂黏在皮肉上的中衣,崔宥竟连女子最私密的腰腹都没放过,三道鞭痕印子狰狞地盘踞在崔姣姣白皙的肌肤上。
子夜的军帐里,阎涣盯着崔姣姣被药布包裹的手腕出神。
纱布向外渗着的血红得刺眼,像他这辈子都洗不净的血债。
“为何偏偏择我为意中人?”
他声音哑得厉害,指尖悬在崔姣姣眉心上方,却不敢触碰。
帐外,突然传来野狼的嚎叫,惊得烛火剧烈摇晃,在他脸上投下交错的光影。
左边是权倾朝野的千岁侯,右边却只像个迷路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