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涣离京的第十日,积雪消融,静得出奇的一个日子里,阎泱带回了一封信。
崔姣姣的手指死死攥着那封密信纸笺,指节逐渐泛白。
信纸上的墨迹还未干透,显然是刚刚写就的。此刻她站在清心殿的屏风之后,透过雕花的缝隙,看着崔宥与赵庸之低声交谈。
“万事俱备,只等阎贼饮下美酒。”
崔宥的声音压得极低,语气中却掩不住满含的兴奋。
“草原之行,崔瓷定然以为朕埋伏了暗卫取他姓名,殊不知,朕早为帝师备了份大礼。待他与怀朔单于结盟畅饮之时,便是阎贼的死期。”
赵庸之眉头紧锁,低着头不敢多言,只道:
“可陛下,此事若败露…”
他试图阻止,却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有时何尝不叹自己一句无用。
“败露?”
崔宥冷笑一声,手指轻抚案上的玉玺。
“他死在草原,与朕何干。”
“怀朔人背信弃义,毒杀贺朝帝师,朕正好借机发兵,一举两得。”
他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继而道:
“到那时,朕哀痛不已,派阎泱挂帅为其堂兄报酬。阎将军战死沙场,长公主悲痛自刎,朕悲痛欲绝,势要铲除草原人,为恩师和姐姐报仇。”
“多么有情有义的明君啊——”
他将尾音拉得很长,目光透亮,仿佛已穿透朱门绿瓦,窥见史书里对他的极尽赞誉。
崔姣姣的呼吸几乎停滞。
她屏住呼吸,攥紧了裙摆悄然后退,直到退出殿外,她才敢深深吸一口气。
冷风灌入肺腑,却浇不灭她胸中燃起的怒意。
“昏君。”
她心中暗骂,拼命按下担忧与杀意,逼迫自己快些相处解决之法。慌乱间,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袖中的青白玉匕首,顷刻,仿佛握紧了阎涣双手般,心安不少。
百里之外的草原,长风带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比泗京的空气自由得多。
阎涣站在单于金帐前,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那双茶褐色的眸子映着朝阳,竟显出几分罕见的柔和。
“一年不见,千岁侯变了不少。”
浑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阎涣转身,看见阿斯楞掀开帐帘稳步走了出来。
这位草原霸主年过四十,却依然健硕如壮年,古铜色的脸上布满旷野风霜的痕迹,唯有那双鹰目炯炯,锐利如初。
“单于说笑了。”
阎涣微微颔首,还有些客气。
阿斯楞旋即大笑了几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如同安抚一个心绪烦乱的后辈。即使他们不过几面之缘,他的坦然关切之色,却带给阎涣十分不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