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姣姣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问,便道:
“你再看它紧邻着的那一座宅子。”
三双眼睛一同看向同一地时,不约而同呼吸一滞,以至于半刻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在沁春楼十几步开外的那片地上,赫然建着一座三进三出的宅子。
自上而下俯瞰去,分明能瞧见天井之后,那明亮宽阔的中庭之堂。正院里红木柱子顶起这方天地,若是目力清明之人便能看到,整座府邸每处墙面皆雕梁画栋,尽显贵气恢弘。
此处日光正好,照见那院落中满室皓亮。每院四周一角翠竹摇曳,天井下一处池塘泉水叮铃,连盛着荷花的大缸都泛着点点波光,恰似黄金透着华彩的颜色。
朱红正门、古铜环扣。穿堂风都透不过那府邸的层层围墙。
便是泗京城中的三品大员也不过如此规模。
三人立于窗柩边,俱惊。
阎泱忍不住开口问道:
“夫夫人是如何知晓那司州刺史的私产落于此处?”
前一日,他忽然被崔姣姣叫了去,只是她并未对阎泱过多解释,只是叫他在司州最繁华的街上看生意最好的酒楼所在何处,而后自方圆三里以内挑最为奢华的宅院,寻到后即可回去复命。
“沁春楼乃司州第一号,周围富商官员之宅邸不计其数,夫人为何便笃定这一处是刺史私产?那门前牌匾上写着的明明是‘江宅’。”
崔姣姣莞尔一笑,似乎并不意外阎泱会有此疑问。她回身,绕过屏风走回了桌案之侧坐下,望着一桌上齐了的珍馐美馔,倒是有些饿了。
“二位莫急,先用饭罢。”
阎涣饶有兴致听她继续说下去,是以并不急着催她,倒是乖乖地坐在她身侧,自顾自盛了一碗鲫鱼豆腐汤。
“喏。”
崔姣姣看着那伸过来的瓷碗,其间盛着七分满的汤底,上半浮着几块鱼肉最嫩之处的部位,两边还点着弹滑的豆腐块。
“多谢。”
她伸手接过,舀着那还冒着白气的热汤,不徐不疾道:
“刺史既鱼肉百姓,那得来的赃款自然不敢堂而皇之地用,不论是置办金银珠宝,还是新建田产房屋,可都是要过了官府名册的。即使官官相护,白纸黑字记录在册,每年都要上交朝廷,由地契司多人围读审核,再行归还。”
“谅司州刺史有通天的本事,想来也无法一次性串通这许多人罢?何况,每年负责整理册本的官员皆有变动,他又不能未卜先知,绝不可能如此。”
崔姣姣盛出一勺来,细细吹着热气,而后送*出口中,这每日新钓上来的活鱼,果真鲜嫩异常,醇香无比。
阎涣侧过头去看她,示意她说下去,崔姣姣便放下勺子继续道:
“阎泱将军所言有理,此地周围恢弘宅院不止一处,是以我便叫阎泱将军留意那些常白日闭门,鲜少有人进出的府邸,这不是就寻到了此处。”
看她还略有些得意洋洋的模样,阎涣不禁失笑。这女子当真是喜怒形于色,如今抓到了司州刺史的狐狸尾巴便如此沾沾自喜,也不知她这股子知足的劲儿从何而来,是否是幼时过得太苦而凝成的。
发现阎涣神色不对,崔姣姣抬起手去,在他眼前晃了晃。
“大人?”
她的样子再次清明,阎涣心思通了些,略有些迟钝地点了点头,低下脑袋胡乱夹了一口炒青笋放在嘴里,含糊道:
“你继续。”
崔姣姣并未多想,只当他是舟车劳顿,未免神思倦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