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先锋营已整装待发!”
地牢的黑暗浓得化不开。
崔姣姣蜷缩在角落,耳畔是永无止境的滴水声。滴答、滴答,每一声都像利箭穿透阎涣的铠甲,她甚至能想象出鲜血从他伤口涌出的模样。
恍惚间,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在贺朝见到策勒格日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策勒格日带着使团在大殿上出现的瞬间,那张与阎涣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带着她从未在阎涣脸上见过的恣意张扬。
那样明亮的眼神,只有在被全心全意爱着的孩子眼里才能见到。
“他本来,也可以在母亲膝下长大的…”
子时三刻,地牢的气窗缝隙飘进几串细雨。
崔姣姣艰难地挪动身子,镣铐在脚踝磨出的伤口已经化脓,每动一下都疼得眼前发黑。她咬破舌尖,逼着自己保持清醒,手指在发霉的稻草深处摸索,终于触到那枚锋利的瓷片。
昨日赵庸之送药时,她故意打碎药碗,藏起了这利器。
“阎涣…”
瓷片在掌心划出“涣”字时,淡红色的血痕隐隐约约地浮现在她苍白的手心。
“这次,换我来找你。”
割断绳索的声响惊醒了角落的老鼠。
这些肥硕的小东西瞪着猩红的眼睛,看着这个遍体鳞伤的女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镣铐拖过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地牢格外刺耳,而她身后,一串鲜红的足迹在雪光映照下,如同指引归途的灯。
崔姣姣跌跌撞撞地摸到牢门,双手触碰的瞬间,远处传来军营集结的号角声。
那低沉悠长的声响穿透雨雪,让她仿佛看见阎涣披甲执剑的背影,就像去年他率着自己从怀朔调来的援军,同崔宥的玄甲军交战之时,她在残破的阁楼上望见的最后一眼。
地牢外,春末的落雨更急了。
崔姣姣扯下破烂的衣袖,裹住渗血的手掌,忽然想起赵庸之临走时塞给她的药丸。她自袖口掏出,毫不犹豫地扔进嘴里,舌尖抵上那颗褐色的药,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口腔。
“等我…”
暴雨过后的校场,弥漫着铁锈与泥土的腥气。
阎涣独坐军帐,案头的烛火被穿帐而入的冷风吹得明灭不定。那封来自草原的信笺本被他喂给炭盆,可在看到母亲亲笔写下的“将离”二字即将化为灰烬的前一刻,他终究还是一把扯出信纸,用披风扑灭了焰火。
此刻,那封信平摊在作战舆图上,母亲的字迹像一把钝刀,一字字凌迟着他的心脏。
“将离,母亲求你,放过策勒格日,放过你弟弟…”
墨迹在“弟弟”二字上晕染开一团污渍,像是被泪水打湿的痕迹。
阎涣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名字,想起三日前,两军对阵时,策勒格日掀开面甲露出的眉眼,那是与他如出一辙的狐狸眼,却盛满了他从未有过的张扬意气。
为什么,你什么都有。
他的拳头逐渐握紧。
帐外传来战马不安的嘶鸣,阎涣猛地攥紧信纸,羊皮纸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