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病才刚好了些,情绪不易激动,说完这话仿佛耗尽了全部心力,很快趴下猛得咳嗽起来,枯瘦身形颤颤巍巍,像个狼狈的老者。
谢斐静立在床前看着他,好一会儿后,他抬步上前。内侍见状赶忙递过一块手帕,谢斐接过,转交给景渊帝,安慰:“父皇莫要动气,儿臣已在查了。”
景渊帝这才觉得好受了,抬了抬眼,双手握住眼前人的手腕,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般:“清辞可是查出什么了?”
谢斐视线下移落在那双浮肿的手上,慢慢露出一个微笑:“父皇想想,若是父皇病逝,获利最大的是谁?”
若无意外,该是太子名正言顺的上位。
景渊帝怔怔地看着太子,双手忽然一松。
谢斐手腕微动,轻拂去腕上的一双手,他又道:“儿臣还未回洛阳,便听闻父皇染了恶疾,只是儿臣碍于禁足令,才一直在东宫呆到父皇清醒才前去探望。”
景渊帝感觉自己好像能想出什么了,只是半响过后他皱起眉,还是想不明白。
谢斐轻挑了挑眉,提醒:“儿臣听闻,不只是禁足,父皇曾写过废太子的遗诏。”
“朕……”
“但儿臣知道,父皇定没有起过这个心思,只是儿臣那时远在浔阳,忧父皇听信了什么。”
景渊帝眉头紧紧皱着,长子的一番话无疑将他拉入回忆。他素来不喜思考这些个麻烦事,可祸到临头,到还真让他想出点什么。
他这病是在太子还未回洛阳前就染上了,太子温孝,又远在浔阳,就算真要做什么也没有机会。
至于废太子……
长子远在浔阳,一年虽是见不了几面,但信却是没少的,除却信件以外,还时不时送一些琴琴画画美人,远在浔阳也关心着老子。
景渊帝没想过废太子,到想起这些年,那些个老头一有空,就过来管东管西,添油加醋细数太子的传闻。
好像是上月初,浔阳一事有些严重,当夜太傅就带着几个老臣前来听政殿,害得他只能放下怀中美人。
其实在这之前,太子就先寄信承认错误了。景渊帝没觉得有什么,太子正年轻,少年嘛,总有轻狂的一刻,知错便改就行。
至少还远没到废太子的地步。
那一夜,太傅却异常坚定,还来了崔仪,王成,姜清宁,还有几个来着?
景渊帝敲了敲头,怎么都记不清了……
月浅灯深,烛光笼着书案,案间明黄娟纸上云纹清晰可见,书案前,景渊帝手执狼毫笔端坐着。
太傅死死盯着眼前的天子,太傅期颐之年,头发已经花白,但一双眼不减当年,锐利清明。
景渊帝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越来越局促了,最后干脆埋下头。年少时他便害怕老师这样看他,没想到多年过去,他都成皇上了,还是同样害怕老师。
不仅仅是老师,围在桌边的还有中书省尚书令的几位臣子,景渊帝紧了紧手中的笔。
“文渊,你还在等什么?”
文渊是景渊帝的小字,自登基以后,只有老师还敢直截了当地唤他的字。无他,当今太傅辅佐了两位国君和如今的太子,人皆敬重。
“知,知道了,”景渊帝抬笔沾墨,临到下笔,却又犹豫住了,仰起头,求助道:“老师,可是我没写过遗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