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活一世,一同闯过蓬莱幻境,如今倒也能说上几句话。
季向庭心念几转,回过神来时,那双带着寒意的眼睛竟仍执拗地盯着自己,仿佛问不到答案决不罢休。
这样的一根筋,竟能让一肚子坏水的岁安念念不忘,真是缘法玄妙。
“那日楼船上帮了把杜家主,也算是礼尚往来,况且……若是唐家愿借道渡鸦原,杜家一样不会拒绝,这如何算偏袒呢?”
“总要有好处,否则杜家主不会松口。”
几句话的功夫,季向庭却觉自己离夜哭愈来愈远,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下骏马不知何时同应寄枝的那匹玩出了感情,一个劲往对方身上蹭。
他好笑地一拍骏马脑袋,却也不去棒打鸳鸯,就着别扭姿势指了指身旁神色冷淡的应寄枝,朝夜哭眨了眨眼。
“你们家主可是付了买路费的,抵得上杜家三月营收!”
一双下垂的桃花眼分明无害,如今带着促狭之意,合在一块便陡然生出三分潋滟的风流,瞧得夜哭心头一阵恶寒,垂下眼眸干脆利落地一扯缰绳慢下几步落在后头,免得自己又忍不住将眼前妖孽打杀了。
难怪家主方才这般急,夜哭面无表情地想着。
有人就算不说话,也长了一双容易红杏出墙的眼睛。
若是岁安在此地,便能察觉到季向庭的些许不对劲,他的情绪仿佛只有浅浅的一层,恰到好处地浮在面上,遮掩掉底下的一切暗潮涌动。
“此战若胜,便无他事,季公子说不常在那院中,那会去何处?”
同一时刻,应家军中,江潮与李元意凑在一块,仍在琢磨方才季向庭随意丢下的话语。
还未琢磨出名堂,便听队伍前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两人齐齐抬头望去,便见他们无所不能的季公子整个人都快贴在应寄枝身上,两个人挤挤挨挨,愣是将行军行出了几分缠绵之意。
“……或者日后我们去主殿碰碰运气?”
两人对视一眼,深以为然。
季向庭自然猜不到几人心中千回百转的心思,同夜哭插科打诨完,面上的笑意终于退下,露出内里肃冷的神色来。
离平川原越近,那些沉寂许久的执念便翻涌着往上冒,搅得季向庭不得安宁。
应家军三日后抵达平川原,那时唐意川也定然察觉,要在她回城之前攻下都城,便能转守为攻,来个瓮中捉鳖。
上辈子应家能攻打得如此顺利,亦是因为唐意川早便将兵力全收拢在都城,外头皆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唐家亏空至此,为了这一战熬干了财力,注定要舍下这些无用之人。
季向庭仍记得他第一次踏上平川原,等来的不是刀光剑影,而是一支箭,一支粗糙到极点的箭。
毫无灵力,准头还不行,他随手一捞便握在手心,顺着来处望去,瞧见一衣衫破旧的少年。
“应贼!我们不会让你们踏入平川原半步!”
一声怒吼下,城墙上渐渐冒出了数十道身影,男女老少,孩童妇孺皆在其中。
石块、木矛、火把一切他们手里有的东西,皆一股脑往应家军身上扔,甚至都摸不到修士的衣角。
应家军中渐渐响起笑声,随后越来越大,似是瞧见了极为荒唐的事。
以卵击石,何其可笑。
唯有季向庭笑不出来,他看着那位使劲到额头冒汗的少年,浑身发寒。
他原以为自己不过浑水摸鱼当个看客,可知道看见少年仇恨的目光,才惊觉自己也逃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