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为经当然有资格奚落自己。
他的生活那么顺利,大型美术馆里的个人画展,媒体的报道,世界的关注。
这个年纪的艺术家所能盼望的一切,对顾为经来说,全部都是唾手可得的事物。
而他。
威廉姆斯这段时间,简直诸事不顺。
每当他拿起小提琴的时候。
他都仿佛回到了巴吉宫旁边的餐厅之中,鼻端浮起了残留的洋葱圈酱汁烧章鱼的味道,那个女人命运女神般的威严,以及那次地狱一样的琴声。
瓶子里的蟋蟀,标本册里的蝴蝶,威廉姆斯拼命的振动着翅膀,却始终无法挣脱于那日的阴影。
他被困住了。
威廉姆斯失去了的不是维也纳爱乐的职位,他失去了演奏的小提琴的魔法。他不光在餐馆里拉了一首失败的曲子。
威廉姆斯发现。
他连一些最基本的曲子,都拉不好了,就像是最深层的噩梦一夕之间照进了现实。
“每一次演出的时候,你都要记住,自你年少时起,就梦寐以求的一切,都摆在你的眼前,是你没有能力拿起来。”
那个美得像缪斯女神似的人下达了审判。
“你不会成为一个好的音乐家。”
小提琴手被对方强大的意志贯穿,被这个判决击倒,瘫倒在地上。
赛车行业,有一句这样的说法流传——在经历人生之中第一次重大事故以前,年轻的车手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据说。
有些顶级车手,在经历重大事故恢复健康之后,回到赛车没有办法完全的适应比赛。他们被困在了那场事故里,开始对驾驶有恐惧感,总是车辆还没有达到合适的刹车点,就控制不住的提早踩下刹车。
他们驾驭不住赛车。
而威廉姆斯开始无法驾驭自己掌心里的小提琴。
他拿起小提琴,就有强烈的懊悔感将他留在了那日的阴影里,那日犯过错,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犯,越拉越散,越拉越乱。
越拉——
越是跃不过的坎。
仅仅是技法之上的困境,还不至于让威廉姆斯如此的失魂落魄。
希腊式的悲剧精髓在于,命运女神编织好了判决,你大可以奋力的挣扎,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你都永远无法逃离已经写就的命运。
安娜·伊莲娜为他写好了命运。
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威廉姆斯都无法挣脱,那个抱着猫的女人为他写就的命运。
不光是拉的坏的时候,威廉姆斯困在了那天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