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冉冉并不在意他二人的坏态度,她顺着奉一的指引一路向外,果不其然于廊道尽头瞧见了阒然而立的喻长风。
这人和她记忆中的模样相差无几,脸是冷的,神情也是冷的,浓黑似墨的长发规整束在金玉的莲花冠内,绀色的云鹤袍衣袂飘飘,即便站在阳光下,整个人也能显出一副不可亲近的出尘之态。
只是或许因为昨夜没能休息好,秾丽深邃的眉眼略浮出些与以往不同的恹恹之色,高不可攀的疏离感因此淡去少许,周身气场倒是犹然冷峭,隐隐透着股不容抗拒的深重威压。
恕己原本还跟在她身后一路小跑,临上台阶前被喻长风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登时便止住脚步,讪讪停在了远远的廊道口。
过去的祈冉冉原本也会就此停下,倒不是怕他,而是双方所处的阵营根本不允许她二人有任何亲近的可能。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皇家离不开天师府,可又同时需要有一枚棋子牢牢牵制住这位能‘祀’又能‘戎’的天师大人;喻氏深沐皇家恩德,但诸位宗老却也向来对她这位变相的‘天家探子’满心戒备。
本不相容的二者既需共生共扼,那么,保有微妙的疏远平衡才是维持长久稳定的上上策。
而若再将这立场下放至她与喻长风身上,则可更简单地归结为一句话——
越是亲近,就越是麻烦。
截至前世和离前,祈冉冉都始终笃定持守着这一原则,敬而远之地与喻长风保持距离。可现如今,她看着天师大人长身玉立的挺拔身影,再想想灵堂中他微弯的脊梁,脚下没有丝毫停歇,直直便朝他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人额角上的淤伤当真有些严重,青紫泛红的一小片明晃晃地衔挂在俊朗的皮相上,与他白璧无瑕的仙人之姿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她顿时又有些心虚,忆起两世动手时的那个疯癫劲,赶忙弯弯眼睛,极力露出个无比软和的灿烂笑脸来,
“额,天师大人,昨夜歇得可还好啊?”
……
诚然韶阳公主十六岁被迫出降,可她作为天子潜龙时期的唯一子嗣,早期的娇生惯养酿出一副任纵性子,后期又有俞瑶留下来的家私做底气,即使暗地里处处见制于人,明面上也从未刻意收敛过脾气。
但就是这样一位外人看来恣肆又娇蛮的大公主,偏偏却生了一副左家娇女般可亲可人的乖巧模样。
杏脸朱唇葡萄眼,雪肤乌发软桃腮,此刻再眉眼弯弯地笑上一笑,颊边两点小梨涡便瞬间如明灿暖阳,咕噜噜向外冒着甜意。
喻长风看着她笑意盈盈地凑上前来,视线自那对深陷的小酒窝一路下滑至凌乱的衣衫与紧握和离书的手,薄唇微抿,眸色不由一冽,
“知道你不愿与我有关系,如今能称你意,倒也不必急成这样。”
……?
祈冉冉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垂颈,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竟还裹着那件混乱之中随手披上的外袍,诧异之下捡起的和离书也还牢牢握在手里,一眼瞧上去,倒还当真显出几分迫不及待欲与他一刀两断的催促意味。
“不是……”
难得感到尴尬的韶阳公主干笑一声,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期期艾艾,罔知无措下本能就想啃指甲,捏着和离书的右臂下意识抬起,恰好将那盖了二人私印的薄纸炫耀一般更近地送到了喻天师眼前。
喻长风面色更沉,转身就要先走,
“马车就在门外,出去吧,你我今日就能和离。”
“等等!”
祈冉冉急忙拽住他的衣摆,前世丧失的第一个先机便是因为和离被拘公主府,今生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在这个节骨眼上重蹈覆辙。
“我今日不能同你和离了!因为,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