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佩摇头:“事情不是这样办,拖拖拉拉,耽误了春蒐谁都难辞其咎。”
方时镜道:“谁又知道这六十万拨下去会落进谁的银包儿。”
林佩道:“六十万两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应该不是给五军都督府的,而是给光禄寺那批与五军都督府联络的人的,他们想借春蒐的机会打探各军内情,找切入口。”
方时镜道:“既这样说,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佩道:“此事就劳烦师兄编撰文章之余过问一下,我本不愿意拿这种干不出名堂的活儿来烦你,奈何事发突然,身边实在没什么人了。”
方时镜道:“客气的话你留着说给别家听,我看陆洗一直就不顺眼,他那样的人要是手里有了兵,指不定将来干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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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禄寺与礼部的关系微妙,正经理论,光禄寺卿的品级低于礼部尚书,一应事务都应该禀明礼部,但由于光禄寺负责皇室宴会筹备,与宫里关系近,所以时常越过礼部仪制司直接去联系参加宴会的外臣。一般情况下,如正旦、元宵等节日宴会,礼部不会过问,款项从户部拨来之后也就照例发去光禄寺,以免耽误时效,但也偶尔有特殊情况,就譬如这次的春蒐。
方时镜出现在光禄寺北仓门口,犹如一道镜子映照阳光,把里里外外照得雪亮。
光禄寺卿闻讯赶来,一见面就是赔笑。
方时镜道:“什么事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今年比往年多报了三十万两银子。”
光禄寺卿道:“去岁宫中机构削减许多,这不是春蒐的事就落到咱们这儿来了,刚下了一场大雪,右相怕止马岭可狩猎的野物不够,就吩咐下官等多买些补充进猎场。”
方时镜道:“好,你说个数,三十万两银子置备了多少?”
光禄寺卿擦了擦汗,支吾道:“买了一百只豹子、一千只鹿、三千只山羊。”
方时镜道:“买来养在哪儿了?”
光禄寺卿道:“还没有买齐。”
方时镜不听那么多说词,迈开步子往后院走。
园子里空空如也,唯有两只秃毛公鸡在啄米。
方时镜冷笑:“你拿两只秃毛公鸡糊弄我就罢了,要不要我这会儿把右相也叫来,让他看看你们都是怎么办差的?他可是个精明人,账算得细着呢,不比我这个酸臭腐儒。”
光禄寺卿道:“大人说笑了,下官一定加紧采购,及时补充。”
方时镜道:“我如果是你,就说猎物已经放进猎场林子里,找不回来了。”
光禄寺卿楞了一下,笑容越发尬尴。
方时镜往回走,看见十几名身穿青袍的从官站在廊下。
光禄寺卿道:“他们都是下官精心挑选出来的口齿伶俐之人,负责与都督府沟通行程。”
方时镜打量一眼,道:“送个信,我看不需要口齿伶俐。”
光禄寺卿道:“大人又说笑了,五军都督府可没一个好得罪的,要是安排出了差池,即使一席之差,被哪位将军告了一状,恐怕不止是下官,大人你也不好受。”
方时镜道:“别扯那么远,你叫他们几个过来,我要训话。”
十几名从官走到堂上,站得整整齐齐。
“你们都听了。”方时镜道,“我平时虽忙于著书立说,但若连今日这点蝇营狗苟的事都不清楚,就坐不到礼部尚书的位置,我还要倚老卖老告诉你们一个道理,为官之道,七品到五品的确是人情世故,五品到三品也的确是身家背景,但到三品以上,靠的还是……”
众人听得入神,训话却夏然而止。
“算了。”方时镜道,“春蒐之前如果我看不到一百只豹子、一千只鹿、三千只山羊,你们就不要想三品了,也不要想五品,可能就是连七品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