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记忆中有着一头火红色乱发的青年脊背已变得佝偻。他站在一面简陋的黑板前,背对着我们,手里拿着一截白粉笔,正在写泰勒展开的公式。与他相隔三步的地方是一排排的课桌,课桌后面坐着一群群的孩子。
“格里芬!”灰衣老人再次提高声调呼喊。
这下格里芬终于听见了,他暂停书写的动作,转头,眉头紧紧蹙着,一脸不耐烦的表情,“都说了在上课的时候不要打扰我,有什么事情都等放学了再说。。。。。。”
然后他便看到了我。
格里芬的语声戛然而止,他的视线凝定在我脸上,岩洞教室中好几十个孩子也随着他们敬爱的老师的视线回头,一齐看向我。我没有理会那些年轻探寻的视线,我直直地看着格里芬——他的左边眼睛闭着,眼皮恹恹地耷垂下去,凹陷的眼窝里是很深的阴翳。我感到自己的心再次被揪起来,愧疚与恐惧排山倒海。在格里芬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格里芬面上的不耐烦淡退了,他转身先把泰勒展开的公式写完,语气平静地安排他的学生们,“你们先把这两道例题给做了。”然后他放下手中的粉笔,穿过一排排的课桌椅和懵懂的学生们,向我走来。
我等待自己的审判,心如擂鼓。
格里芬终于走到我面前,我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想要给他一个拥抱,也获得一个拥抱。这是我们以前见面问候的方式。然而格里芬却只是饶过我,他的语气平静而淡漠,“出来说吧。”
格里芬带着我们走出岩洞,我们又走回到橙红色的夕阳之中,只不过此时的夕照要黯淡很多了,像是一颗心正在慢慢死去会呈现出的颜色。
格里芬不说话,他侧脸的线条也同样沉默。我脸上的笑容很苦,但还是鼓足勇气开口了。
“最近还好吗?”
格里芬蓦然回头。我看见他瞎掉的左眼和鬓角花白的发丝。我突然为自己刚才说出口的那句话感到无比后悔。我想把那些话吞回肚子里,哪怕整个过程会像生吞掉一公斤的玻璃渣那样痛苦。
“你来这里有何贵干?”格里芬看着我的眼神淡漠,他的嘴角微扬,露出些微讥嘲的笑。他刻意地用了曾经上流社会的措辞。
我苦笑着咽下这一口玻璃渣,“有件事情想要请你帮忙。”
格里芬移开落在我脸上的视线,他看向地平线远处,夕阳只剩下最后一点残影。
“我们有一卷采矿机的设计图纸和一台样机,我们想弄懂它的工作原理,然后实现复刻和量产。”我说道。
“已经落魄到需要用假冒伪劣产品来糊口了吗?”格里芬再次转头看向我,他的右眼里讥嘲的光芒更盛,但我却从讥嘲中看出浓重的痛楚。“但采矿机可不是个好选择啊,没什么人会想要买生产和技术都没有改变的采矿机吧?”
“是我需要采矿机,是我找钧山帮忙,他说他有个认识的朋友能帮我复原采矿机。”
龙蓦然开口了,他向前半步,微微挡在我和格里芬之间。他截住了格里芬源源不断往我嘴里倒的玻璃渣。
格里芬沉默,他默不作声把我和龙打量了一遍。格里芬是个很好也很靠得住的人,他向来能把公事和私事分得很开。“你要采矿机干什么?”格里芬收敛了他语气中的讥嘲,他正色问龙道。
“采矿。”龙答得很简略。
“你是哪边的人?”格里芬右眼中的光芒陡然变得淬利。
“我哪边的人都不是。”龙回应。
“不可能,”格里芬佝偻的脊背挺直了,“整个星际中全部的矿业带都把持在菲利普和拉斐尔家族手里,你要采矿,就必须要获得他们两方的许可,在他们的地盘上行动,你怎么可能哪边的人都不是?”
“你在昂撒里待了太久,外面已经发生了太多你不知道的事情。”龙依然没有正面回答格里芬的问题。
格里芬有点被这句话激怒了,“你是凭什么说出这句话的?就凭你看到我瞎了一只眼睛?”
格里芬伸手指向自己瞎掉的左眼。
我握住龙的胳膊。不要和格里芬争执,我对他有愧,让他就把怒气发泄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