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撒里,这个如此遥远却又熟悉的地方。这里是我的第二故乡。
昂撒里主星的土地在三年前曾经被炮火一寸寸地犁过,看不出星球原本的原貌,满地皆是焦壤与尸骸。但是当我们从星舰的舱室中走出来,踏上这片土地,我居然在一片焦黑中看到了翠色。
龙注意到了我凝视一株小草的视线。
“这是鹅毛草,”龙在一株翠绿色面前蹲下来,“它们恐怕是整个宇宙中最顽强的生命了。”龙向着那株小小的鹅毛草伸手,我的心随着他的动作揪起来,我很怕他会把那株倒霉的小草揪起来。
“人也很顽强,或许比鹅毛草还要顽强。”龙的五指很轻柔地抚过鹅毛草,他撑着膝盖站起来,转身,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沉沉地望向我。
他只是摸了摸鹅毛草,我的心慢慢放松。
“是啊,人也是一种很顽强的生命。”我应和,思绪有些缥缈。
如果人不够顽强的话,怎么能撑过那么多的战争、疾病、杀戮、死亡,还有心脏一片片碎裂的痛苦?
在我此时此刻站立的焦壤上,已经有新的城市和秩序建立,虽然它们残破简陋、深埋于文明的地底,但它们就像是鹅毛草的种子,终有一天会钻破土壤,向上,触碰到太阳与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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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有很久没来过昂撒里,也刻意不再留意这片伤心地传来的各种消息。但这里却还有人记得我。昂撒里幸存的人民就像是零星点缀在焦壤上的鹅毛草,从地面看去貌不惊人,但是在地底下却有着极其庞大繁杂的根系。
从我和龙将星舰停泊在废弃码头的那一刻起,昂撒里人就知道我们的到来了。
“钧山将军,”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老者右手抚在心口的位置,他向我微微鞠躬,“您终于愿意回到这里了。”
我看着老人脸上因为战火与岁月留下的痕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昂撒里人惯于称呼我为“将军”,这是一种他们表达敬意与尊重的方式,但是我却愧不敢当。他说我“终于愿意回到这里了”,但是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究竟是“不愿”还是“不敢”。
“请问这位是?”灰衣老人的视线落在龙的身上。
“这是我的一位朋友。”我开口道。
灰衣老人点头,“请两位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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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到一处类似于岩洞的地方。时值黄昏,橙红色的天幕上有一轮巨大的夕阳,温暖的焰火一般的夕照在岩洞的洞口处铺洒,灰衣老人带着我们走入岩洞。岩洞中光线渐暗,我们往深处走,我听到一阵嘁嘁喳喳的欢快的交谈声。
“格里芬!”灰衣老人扬声呼喊。
我的心颤动了一下。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它正在期望与惶恐的油锅中煎熬。
“格里芬!”灰衣老人又唤了一声,这次依然无人应答。
我们已走到了嵌在岩壁顶端照灯的灯光中,我感到自己心中的期望与惶恐一起平息,一种浅淡的落寞逐渐涌上来。
格里芬不在这里。
我们转过一个弯,绕过一块巨大凸起、仿佛是屏风的岩石,走到岩洞的内部。
格里芬在这里。
那个我记忆中有着一头火红色乱发的青年脊背已变得佝偻。他站在一面简陋的黑板前,背对着我们,手里拿着一截白粉笔,正在写泰勒展开的公式。与他相隔三步的地方是一排排的课桌,课桌后面坐着一群群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