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亏她想得出,在岛上下料,余料倒入太液池水,事后无可对证。
皇后若是昏迷,在场诸妃当以昭仪为尊,她要查的事也就无人可拦了。
此时,纵然眼前坐的并非蛮暴虐下的君主,明昭仪还是觉得脊背发凉。
没有人会喜欢一切都被人掌控的感觉。
如今的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说的出“你若无心我便休”的飒爽而无畏的少女了,她也会害怕被皇帝厌弃,害怕儿子因此失去登上大宝的机会,从前自诩眼界心性皆为第一流,如今竟也逃不过至亲骨肉的世俗藩篱。
明昭仪一动不动地坐着,深吸了一口气:“臣妾居于深宫,出入皆受限于人,何来接触这些东西的本事?”
“朕怎么听说,日前关雎宫中一名宦人,因触怒昭仪,被罚去了马厩当差?”
明昭仪垂下头,知道自己再没有负隅顽抗的必要。
饲马的宫人遇到马匹患疾、不肯配合使用时会给马儿服用能使其迅速昏眠的草药,马虽有灵,终为走兽,不能言语,因此药物去向虽有记档,却可以随意篡改。反之太医院的用药管制极严,她在太医院的人又是张需要打出去的明牌,取药自然容易暴露。
至于催吐的甜瓜蒂粉,那就更好弄到了……这个时令,宫中多奉甜瓜,不是现成的么!
慧心颖悟的女子像是突然明白过来,微微点头:“陛下早就知道了,怪不得陛下会来。”
怪不得皇帝特意提前告知不会赴宴,又改变了主意,他从不是这样没有定性的人。
怪不得她和皇帝上岛的时候,御前的宫人早就在了。他会赴宴根本不是临时起意。
怪不得他连她怎么弄来的药物都一清二楚。
可他明知她将有所行动,却不阻止,反而故意放任,然后瓮中捉鳖,人赃并获。那么他的可怕,不仅在于早就掌握了她的一应动向——
明昭仪终于觉得有必要替自己申辩,绝不能因此事让皇帝误解了她、影响儿子的前程。
她不擅乞怜,但不代表不会说合度的场面话:“妾早年间听说过一桩传闻,那时当今的皇后娘娘尚在闺中,迟迟不肯与陛下完婚。坊间便有谣传,说娘娘实则身患恶疾。妾今时之所以如此行事,也是为了辟清谣言,还娘娘一个公道。”
皇帝没有在与她隔案对坐,他起身走到了阁楼延展出去的观景台上。
身前的红阑外即是茫无涯际的碧波,波心嵌着一整块不断被激荡的青绿,不知是楼台太矮还是树木太高,近处反而失去视野,唯见林冠青壮,在风里摇动着霸道的生机。
皇帝没有看见心中想见的,负手凭栏,柘黄的阔袖长衫萧萧悠逸,似有一种更近高天、而不近人情的肃冷:“好一个公道,昭仪果真为国为君。怀暄有个好母亲。”
明昭仪在听到皇儿的名字时分脸色突变:“陛下!”
“够了。”
皇帝转过身来:“昭仪可有想过,你若当众令太医言述脉案,天家颜面何存?”
明昭仪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不可置信地望向他:“所以你……早就知情?若当真是不能怀妊孕子、诞育皇嗣之人,又怎堪为国母?”
“臣妾还听说,永宁侯府给皇后安排了个极为美貌的陪嫁婢女,一同入宫,摆明了是早有盘算,非但欺君罔上,更是贼心昭彰。”
“够了。”皇帝稍一沉声,拍案定音:“皇后永远都是皇后,此事无须再查。”
“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