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我炼长生丹,铅汞失衡,丹房轰然一声,屋顶炸开天窗。碎片如暴雨,这一块离我心脏只半寸。”
他说话时,指尖轻抚疤痕,声音低沉,像从井底传来,“那时我才明白,术若失道,便是索命无常。”
邓晨敛衽,正色:“真人,伤疤不是耻辱,是路标。它提醒我们:术需伦理,伦理需教化。立教,就是把‘道心’种进每根骨头,免得后人再被自己的炉子反噬。”
他随手抓起一撮硝石,指尖轻捻,石末沙沙落下,在案上蜿蜒成一条银线,像极了一条缩小的黄河。
“火药本为长生,却成了杀器;若早有教规,何至后世白骨如山?真人怕立教成枷锁,可不立教,枷锁更大,且无形。”
玄清真人盯着那一线硝石,似在凝视一条通往未来的裂缝。
邓晨忽道:“真人若仍存疑,且看我做个小实验。”
他命弟子抬来一大一小两只铜盆,皆盛半盆清水。
此时正值三伏,殿外蝉声聒耳,盆面水纹轻晃,映得人影扭曲。
邓晨将硝石缓缓倾入大盆。
初无声息,须臾,白雾自水面蒸腾,如雪山晨岚;小盆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一层薄冰,冰纹如花,瞬息蔓延,“咔啦”一声脆响,整个水面冻成琉璃。
殿中众人瞠目结舌。
玄诚子伸手去摸,指尖刚触冰面,便“嘶”地缩回:“真个冰凉!”
玄清真人白眉高扬,眸底映着晶亮的冰花,半晌才低声道:“寒从火中生,冰由热里来……好一个顺势而为!”
冰花未化,老道忽地朗声一笑,声震屋瓦。心说:不愧是祖师预言的有缘人,果然胸有沟壑,术道超人,这纸张,这三伏天硝石生冰,真乃神仙法术。
但是老道口里却说:“罢!老道不逞口舌。明夜观星台——若天不许,再谈无用!”
他袍袖一甩,葫芦口七枚铜钱“哗啦啦”叠成塔形,清脆如檐角铁马。
走到门口,又回首补刀:“母猪那符,记得把二十四节气写小些,别吓着猪。”
门扉“吱呀”阖上,余音绕梁。
丹炉底,最后一粒火星“噗”地熄灭,像替这场黎明前的辩论,打了个意犹未尽的饱嗝。
窗外,晨雾初升,桃花瓣随风飘进,落在那页未干的《立教疏》上,像一枚粉色的印章,给未来按下押记。
亥初,山雾像煮开的米汤,咕嘟咕嘟往脚面爬。
观星台在绝顶,本无路,只有凿在石壁上的二十八级“禹王蹬”。玄诚子提着一盏气死风灯,灯罩裂了条缝,烛火被山风舔得东倒西歪,活像醉汉指路。
“我说……”他喘得像破风箱,“师祖,真要在上面论一晚上?山顶风硬,弟子这老寒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