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子眸光清澈,如高山冰雪,如秋水明镜,映照出杨窈所有的不堪与丑陋。
她不明白,为何明明她已贵为皇后,却还是不能得雪衣青眼!
“你果然在记恨那件事……”
杨窈手撑案几,倏地起身,满头华灿的黄金花钿如落英疯狂颤动,“那些人该死!属于我的东西,凭什么要拱手让人?是,我一开始只是想从仇人手中活命,所以才求你为我指一条生路,可当我活下来后,我想要更多,想要往上爬,想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这难道也有错?”
她的眼睫一颤,泪水便以恰到好处的方式滚了下来,泫然欲泣道:“我只是杀了那些贪婪无厌的人,又有何不对?我不杀他们,他们便会杀我的呀!萧青璃不也是这样上位的吗?她手上沾染的鲜血不比我少……雪衣,你宁可帮她,也不帮我?”
“因为长公主上阵杀敌,是为国而非为己;扩丁改税,是为民而非为私。纵有臧否,亦不改其高洁本色。”
沈荔的声音轻而清晰,字字珠玑,“因为她不曾骗我,叛我。”
杨窈一时如卸去所有力气,怔怔然跌坐原位。
先帝临终前为幼子定下了与世家的联姻,这不假。
可自从萧青璃独揽大权,杨氏老家主仙逝后,杨氏手中这份盖着天子玺印的敕令便成了烫手山芋——
萧青璃掌控下的朝廷拒不承认与杨氏的联姻,而边地虎视眈眈的世家与军阀则视其
为登天之梯,争相抢夺,妄图顶替式微的杨氏送女入宫,跻身为朝中新贵。
那年隆冬,河东李氏家主率私兵部曲闯入杨氏坞堡,扣押了新任家主与所有亲眷,威逼他们交出那份“得之可母仪天下”
的敕令。
杨窈怀揣文书,在姊妹的掩护下逃了出来,一路躲避追杀,四处求援。
可那些曾经和蔼可亲的叔伯们一个个都变了面孔,要么畏惧李氏手中兵权,闭门不见;要么动了歪念,反要夺她手中诏书。
不得已,她们又逃了出来。
姊妹死在了路上,只剩她一人紧紧护着文书,倒在了风雪之中。
就在即将被流民掠夺践踏的一瞬,她遇见了王雪衣。
十三四岁的少女,穿着比雪还洁白的素色衣裙,眉目若冰魂雪魄美丽,就这样被侍从簇拥向前,朝奄奄一息的她伸出了援手。
雪衣收留了她,为她疗伤治病,教她读书明理,一晃就是半年。
这半年时间内,她自雪衣身上学到的东西,比她这辈子加起来的还要多——关于礼学、书画、棋艺,还有纵横谋略,如浩瀚汪洋般不胜枚举。
她打心眼儿里折服,这个比她还小一岁的少女怎会懂得这么多的东西?
她的脑中,是藏着一片无垠的星空寰宇吗?
然好景不长,她的伤好了,再不能非主非仆地跟在雪衣身边,听她谈经论道、分析天下局势。
这个时候将她丢回乱世,不是逼她去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