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士捋着长须,昂首傲目道,“反倒是长公主夺民为奴,是为无道;辱士人如奴仆,是为不仁。如此有悖王道,恐酿大祸,为天下人不齿啊!”
听他一番舌灿莲花,颠倒黑白,帐中偏将与
亲卫纷纷侧目切齿。
所以说,萧燃最讨厌这些只会摇唇鼓舌的士人。
但他面上并未表现出丝毫的厌恶,甚至还勾出一抹和善的笑意,于帅座上按膝倾身道:“这么说来,你家主人并非私藏隐户,而是在帮朝廷赈灾?”
文士道:“正是。”
“若本王今日不鸣金收鼓,你背后的主子们还能闹出更大的动乱?”
“郡王此言谬矣!家主一心求和,甚至不惜为郡王献上一年粮草,拳拳忠心怎堪言‘闹’字?这动乱,不是因殿下强行扩丁征税、致使百姓忧惧而起吗?”
“这些话,都是明公的意思?”
“自然。”
“那事情就简单了。”
萧燃转了转冰冷坚硬的玄铁护腕,站起身来。
这位俊美如神祇的少年朝文士走去时,面上仍是带着轻快的笑意。
是以当他顺路握住兵器架上那杆沉重漆黑的霸王长枪时,文士才如梦初醒般睁大眼,张着嘴指着少年,想骂几句或是求饶几句,却只来得及看见一片霜雪般轻薄的白光掠过眼前……
继而他的视野变得极高,旋转着,像是要飞上帐顶,随即重重摔落在地。
冠带散落,那颗高傲的头颅在地上滚了一圈,面朝上不动了。
或许直到死的那一刻,文士仍不明白: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丹阳郡王怎么会杀他?怎么敢杀他!
他没有机会知道了。
萧燃以枪尖挑起那颗睚眦欲裂、满脸惊恐的脑袋,轻飘飘将其甩去一旁,正巧落在满身鲜血的随从盘中——
那是文士带来的随从,托盘中放着一份还未来得及拆封的文书,只待郡王呈与朝廷盖章,几大世家便会立即放粮。
而现在,这只托盘中还多了他家主人的脑袋。
血淋淋的脑袋,就这样死不瞑目地、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使得这个年轻的侍从两股战战,全身如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裤裆中很快弥漫出一股难闻的尿骚味。
“带着本王的这份诚意去见明公,告诉他……”
面若神祇、心若修罗的少年一抖腕子,轻轻震去枪刃上的血珠,轻沉一笑,“他老人家的话,本王听见了。本王要说的话,他准备好命来听了吗?”
当晨曦自厚重的云翳中挣扎漏出时,明氏庄子上奢靡的花枝烛台也燃到了尽头。
明氏家主领着子侄族人与仆役部曲在这座偌大的庄园中枯坐了一宿,终于在此刻等来了使者谈判归来的消息。
正是晦明交界的时辰,天色黛蓝,星斗西斜,厚重的晨雾中出现了一道踉跄的人影。
人影逐渐现形,露出一张沾满血污的的惊慌面孔。
明公认出了此人,正是他座下客卿的随从,不由眯眼问道:“你怎一人而归?公琏呢?”
随从端着一个血淋淋的托盘,牙关不住打颤,仿若丢了魂般说不出一个囫囵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