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除了极少时深夜无眠的回味外,他并未为那日的交涉失败而困扰太久。
事关男人尊严,此乃不可退让的底线。
若连这种事都要妥协,往后在沈荔面前还如何抬得起头来?他还算什么混世霸王萧元照?
今日萧燃本该回城述职,可策马途经女学馆后街,却不自觉停了下来。
他承认,他的确有那么一丁点的不甘心。
所以他只纠结了那么一瞬,便屏退左右翻身下马,熟稔地踩着枣树翻上墙头,如虎豹轻巧落地。
正值大课时辰,学署中却空荡荡不闻人语,反倒是隔壁教习雅乐的礼乐局人头攒动。
太学生们三五成伴,顶着申时暑热未消的烈日将月台围了个水榭不通,围观女学夫子与太学博士的这场礼辩盛宴。
“是为了每年仲秋的祭孔大典。”
最先抢占位置的太学生擦了擦热汗,与后挤进来的同侪讲述事情起因,“每年学宫都会提前两三个月,遴选学子中品行佼然者练习祭乐与文舞,只待祭祀盛典时登台演奏。但今年遴选的这批佼佼者里,依旧没有女学馆的学生。”
“就为这事?”
“女学馆也有几个学问不错的嘛!尤其是那个陆雯华,每逢月旦试皆名列一甲之上,素有‘太学三子’的美誉,她们自然不服气。”
那名太学生继而道,“新来的姜祭酒虽是正直通达之人,但旧制在前,牵一发而动全身,加之士人多有反对女子登台者,他也不敢贸然改制,索性便让女学馆与咱们太学夫子当庭辩礼,由胜者定音。”
“尔为礼学女师,当知男女不同席,不同巾栉。”
月台左侧,清瘦严肃的《春秋》博士官张晏数番逼问,“女子入学读书已沐圣恩,若再僭越礼祭,岂非颠倒阴阳,辱没先贤?难道要让至圣先师叹吾后世离经叛道,忘本背祖吗!”
说道激动处,张晏更是指天顿足,引来众人连连附和。
相比之下,月台右侧的女师阵营便要单薄得多。
沈荔从容对答:“至圣亦言‘有教无类’,律法也定‘众生平等’,何曾分男女?至于男女不同席,此为人伦,而国之祭孔,则为礼法。还是张博士以为,人伦能大过礼法?”
她身后,崔妤笑着附和:“就是!准允女子读书,却不许女子礼敬先师,礼法之中哪有这般道理?”
周晦躬身喏喏道:“虽说如此……但历年旧制如此,岂能一言废之?”
“周博士既然提及旧制,那我便以旧制论之。《周礼》有言巫女主祭,掌岁时祓除,亦有王后领命妇祭于北郊。可见旧制中女子不仅能参祭,更能主祭。”
“岂有此理!”
张博士向前一步道,“《周礼》此言过时,故而被圣贤淘汰。自大虞百年以来,何曾见过女子登台?”
“没有吗?那今日承明殿中的摄政之人是谁?”
对面哑口无言。
沈荔环视四周,不急不缓道:“长公主有令,‘凡致学者,无论男女,皆可习得礼乐’,律法亦言‘以才取士’,太学依国之律法而建,却拘泥陋习,无视古礼新规,究竟是谁在忘本背祖?”
“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