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纤白的、擅于执笔鼓琴的柔荑素手轻轻拉住了他,在他手背上燎出心慌的热度。
他不甚自在地回头,只见沈荔晃悠悠抬起食指压在红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
萧燃懂了。
被奉为礼学标杆的少女大概极少有这般恣意妄为的时候,若是让人瞧见此景,少不得要闹得鸡飞狗跳。
他只得又坐了回来,一手扶着她,一手撑着下颌,试探问:“你真的能说话了吗?再说两句我听听。”
沈荔点点头,很乖巧地试探发音:“啊,啊……”
而后一字一句道:“好、难、喝。”
萧燃忍笑挑眉:“什么?”
“药,为何、这般难喝呢?”
面若桃李的少女软绵绵趴倒在案几上,又飞快直身坐好,摇摇晃晃地抱怨,“史书千年,日新月异,这世间……什么都在变,为何就……不能将药……做得、好喝点呢?”
萧燃觉得醉酒的沈荔好玩极了,比素日里端庄自持的模样有趣多了,遂倾身笑道:“你喝醉酒时都这样?话这么多?”
沈荔的理智已经被酒水泡坏,只觉身体沉重不听使唤,灵魂却飘飘然仿佛飞上天际,整个人如同一汪春水流到哪算哪,全然不受控制。
她含混道:“闷。”
“何处闷?”
萧燃继续逗她,“也对,女师需靠三寸之舌讨生活,莫非因为你告病了十来日,不能去学宫讲学,所以才憋了一肚子话?”
不知那句话惹着了沈荔,她立即板起面孔来。
“我不想去学宫。”
“薪俸少,琐事多,既要兼授骑射,还要通沟修渠,休沐点卯批卷,更要写一堆、没用的课业感言,以便上官查验,根本不能安心讲学。”
“各项轮值,总按年龄从小到大分工。因我年纪最轻,故而每每焚膏继晷都有我之一份。”
“就连月俸也常以蜡
烛、丝帛折抵,蜡烛熏得眼睛疼,丝帛亦是积压已久根本不能再用,还有学宫发放的物券——各大布行、米行寻常卖百钱的东西,却要用两百钱的物券来兑……这岂是惠券?分明是骗券。”
“我已经三个月不曾见过到手的薪俸了,虽说为人师表当清贫寡欲、不计名利,虽说我并不缺钱,但……我已经三个月、不曾见过到手的薪俸了。”
醉酒后的少女格外话多,比认识她这些日子加起来絮叨的话还多。
说着说着,她抿唇垂目,眼尾已隐隐有了泪光。
这下连萧燃都开始同情她,暗骂了一声王瞻狗贼!只贬职抄家真是便宜他了!
“既如此,那你为何还要做女师呢?”
萧燃低声问,连他自己都未察觉,这话已带了一丝哄人的意味。
沈荔抬起雪腮绯红的脸来,眼尾一抹艳色,正色道:“为了……找我自己。”
“……找你自己?”
萧燃笑道:“你藏哪儿了?”
沈荔轻轻摇首,脑袋已支撑不住似的,沉沉朝案几上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