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剑客不知从何处而来,身形一闪,来到堂内,双手抱拳:“遵命。”
“王爷!”
玲儿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溅在青衫前襟,洇出红梅般的印记:“王爷可知,忠孝礼义,忠字在前!纵然赵恒居功至伟,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单论赵恒通敌卖国,欺君罔上!便足矣治他死罪!”玲儿大口喘着粗气,惨白的双唇不住的颤抖,额间已是虚寒直冒,“可即便如此,我大宋皇帝,念及骨肉亲情及往日功绩,也并未想治他的罪,那道罢官免爵,贬为庶民的诏书如今仍封存在制敕院,是他自寻死路,为情所困!王爷口口声声说是赵恒的挚友,难道连这等事情都不知道吗!咳咳咳……”说罢,玲儿忽而一阵剧烈咳嗽,仕林和小青赶忙上前搀扶。
“你是何人,怎知道这些?”完颜雍上下打量起眼前这个虚弱的丫头,心中顿感一惊。
玲儿撑着仕林的掌心,艰难起身:“我不过是大宋一个普通女子,王爷是明白人,此次若完颜亮得胜还朝,完颜亮就是金国雄主,他定会杀了王爷,以绝后患,可若完颜雍战败,他同样会迁怒于王爷,杀王爷祭旗,故而无论完颜亮是胜是败,他都不会容下您这位功高震主的王爷!咳咳咳……”
“玲儿……”仕林搀扶着玲儿,双眸溢出泪水,朝着玲儿摇着头。
玲儿摆了摆手,撑着仕林起身:“他连亲兄弟完颜元寿都能剜去双目,何况是您这手握兵权的宗室?乌林答夫人悬梁那日,王爷就早该预料到自己的结局!”
“放肆!”
完颜雍目眦欲裂,听到亡妻姓名,似乎触及了他最难以言说的软肋。
“七年!”玲儿伸出手指,捏成“七”字,迎着完颜雍,丝毫不惧,“那个舍命替王爷换来的七年光阴的王妃!临死前还惦念着你的结发妻子!王爷忘了吗!”
完颜雍猛地拍案,案上茶盏跳起三寸,滚热的茶水泼在玲儿手背上,她却恍若未觉。仕林见状欲上前,却被韩承武突然现身拦住,长剑出鞘声惊得梁上燕雀扑棱棱乱飞,“乌林答的名讳,岂容你……”
“岂容我玷污?”玲儿呛出大口鲜血,却依旧带笑,那笑容苍白如纸,却带着说不出的凄厉,“天眷三年到贞元二年,王爷与夫人相守十余载,夫人亲献‘白玉带’,替王爷化解了熙宗猜忌,后又献‘辽骨睹犀佩刀’和‘吐鹘良玉茶盏’,让王爷免遭完颜亮清洗,完颜亮垂涎夫人美貌,强召她赴中都,未免王爷遭受抗旨欺君之名,假意奉诏,而半道自缢!那日王爷在燕山猎场射落的那只海东青,正是夫人用命换来的!”
“你……住口!”完颜雍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眸弥布血丝,狠狠盯着玲儿。
“小丫头!”完颜雍抚弄着案头鎏金虎符,嘴角噙着讥诮,“可知本王为何独居陋室?”
不待玲儿作答,他的指尖突然扣住虎符獠牙,“猛虎卧荒丘,不过暂敛其爪。待风云骤起……”五指猛然收拢,精钢锻造的虎符竟被捏得咯吱作响,“自当啸震山林!”
“那眼下正是时候!”玲儿依旧岿然不动,双目如炬,她踉跄着往前半步,手指深深掐进桌沿:“如今完颜亮大军被阻于采石矶,后方空虚,若此时有人传檄各州,言明完颜亮弑君篡位之罪,则大位可定!也不负……”玲儿忽而回眸望向屋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夫人在天之灵!”
屋内寂静如死,远处传来狼群的长嚎,惊得茅草屋的窗纸沙沙作响。完颜雍闭目长叹,忽然大笑,笑声震得梁上尘土簌簌而落:“好个巾帼不让须眉!历阳城头的女军师,不仅能在两军阵前运筹帷幄,还能连破太昊周天和太阴玄冰两大迷阵,更是对金宋两朝宫廷秘事了如指掌。”完颜雍忽而收敛起笑容,他俯身盯着玲儿,鼻尖几乎要碰到她颤抖的睫毛,“你不是普通女子。”
“不!”玲儿回眸望向身后的仕林,淡然一笑,“我就是个普通女子,若我也有如王爷这般遭遇……”玲儿眼角滑跪一滴泪花,转瞬即逝,“我绝不会忘!哪怕豁出性命……”
玲儿本能的别过头,白皙的脸庞不见半点血色,完颜雍绕到玲儿身前,躬身托起玲儿的下颚,扭过她的惨白脸颊:“好个痴男怨女,只是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玲儿面色铁青,昨夜的重伤,加之此刻的对谈,已让她精疲力尽。
“可惜你们终究是太天真!”完颜雍鹰隼般的眼神看向玲儿,“两国和谈,讲的是筹码,你们是能做的了岁币的主,还是割地的主?就凭你们三个,除非赵构亲自前来,否则你们都不配和我谈!”
仕林和小青闻言一怔,完颜雍所言,正是他们所虑,仅凭知县身份,就算是使臣,也难和完颜雍对等和谈,可如今天高皇帝远,他们又上哪里去找合适的人和谈呢。
就在这时,玲儿冷艳的脸上,忽而浮现一抹冷峻的笑容:“我们做的了主做不了主,又当如何?小女子倒是斗胆一问,王爷能做的了自己的主吗!”
完颜雍心中一怔,松开了玲儿的下颚,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
完颜雍走回桌案前,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好凌厉的口齿,本王对你越来越好奇了,可任凭你们如何巧舌如簧,本王都没有理由信你们,本王爱才,不忍杀戮,今日就此作罢,你们……”
未等完颜雍说完,玲儿手捏流苏,一枚带血的龙纹玉佩,落在众人眼前:“大宋皇帝长女,安阳公主够资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