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听见艾梅粒的声音,却听见有人在雨幕里小声地笑了一笑。
声音清清楚楚,切过雨声与海涛,扎在她耳朵里。
“报应呀,”伊文说。
麦明河慢慢地低下头。
伊文仍浮在船旁,仰脸冲她一笑,却正一点点地后退。
“谁叫她要谋杀我呢?我这就去找她……等我找到她,她就得好好地向我道歉了……她将会如此羞愧内疚,她将会没脸见人,她的脸将会揪成一团,被吸进她自己的鼻孔耳洞嘴洞眼洞里……”
“等等!你不是冲我来的吗?你冲我来啊!”
麦明河怒叫几声,却没能叫伊文产生半点反应——刚才他还如同附骨之疽一样摆脱不掉,此刻却起起伏伏几次,就迅速隐没在了海浪间。
海芦苇已坐进了驾驶座;引擎轰鸣起来,船头灯刺穿了如同黑夜一样的瓢泼大雨。
“快跟上他,”麦明河立刻喊道,“不能让他先一步找到艾梅粒!”
人掉进水里,已经是九死一生;如果再被伊文先抓住——
她不敢再想下去。
是她的错吗?她不该在今天、不该拖着两个孩子,一起出海的,是不是?
船开动了;在剧烈摇摆的海浪上,她死死抓着救生圈,眯着眼睛,一遍遍扫视着海面,声嘶力竭地呼叫着艾梅粒的名字。
她既怕伊文找到艾梅粒,又怕连伊文也找不到艾梅粒,甚至连想也不敢想,艾梅粒会永远沉在这片海里的可能性。
那孩子会水吗?她能撑住吗?
麦明河焦心至极,以至于过了几秒,她才从引擎声、海浪声与暴雨里,海芦苇扯着嗓子叫道:“找到之后呢?找到之后怎么办?”
“你先找——”
海芦苇一转船头,手臂与船头灯一起指向了前方,说:“我、我找到了……”
船头灯光一起一伏,从暗夜一样的海上,再次照亮了伊文。
他正背对着船上二人;在波涛浪打之间,隐约能看出来,他似乎正从背后抱着一个人。
湿透的马尾辫,搭在伊文肩膀上,麦明河一眼就认出了它的主人。
“艾梅粒!”她几乎要把嗓子都撕裂了,“艾梅粒,抓住救生圈,我拖你上来!”
救生圈打在水面上,溅起一片白浪;然而艾梅粒仿佛已经昏死过去一样,一动不动。
伊文两只手从艾梅粒腋下穿过,重新又举起来,压在她的头颅两侧上;无论麦明河如何怒吼、如何哀求、如何眯眼去看……却始终不知道他在对艾梅粒做什么。
他抓住艾梅粒已有几十秒了,绝不能再拖了,可是该怎么办?难道又要跳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