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阿木刺伸出手,“地图。”
阿木刺此刻两只手都在死撑着伤员,裴靖逸见状,探手从他染血的衣襟里抽出地图,再扶起倒地的桌子,将地图摊在桌面。
顾怀玉俯身专注端详那幅地图,这是东辽皇庭亲自绘制,路线、哨卡与草场分布都一目了然。
比起大宸百年前泛黄残缺的旧图精细太多,更能映照当下的疆域局势。
阿木刺臂弯里的武士突然重重一沉,彻底没了气息。
这位草原汉子红着眼眶,用东辽语急促呼唤着伴当的名字,却只触到逐渐冰冷的躯体。
他目光扫过满地尸骸,那些昨日还与他痛饮美酒的兄弟,如今都成了耶律迟野心的祭品。
“长生天在上!”
阿木刺突然仰天怒吼,:“我诅咒耶律迟——愿他最爱的人亲手割开他的喉咙!愿他的魂魄永世飘荡在无水荒漠!”
顾怀玉听不懂那一连串东辽语,也没有半点兴趣,阿木刺的亲信有内应,行踪恐怕早已泄露。
他屈指轻轻叩着桌面,目光始终盯在地图上,“阿木刺将军,我们舍陆路,走水路如何?”
“什么?!”
阿木刺狰狞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脖颈僵硬地转向顾怀玉,“你们不撤回大宸?”
这确实是常人思维,才入东辽便遭袭击,耶律迟必然已布下天罗地网。
此刻最稳妥的选择,就该是立即原路折返。
顾怀玉何尝不想立即撤回?但此刻若退,便是功亏一篑。
速不台暗中接应大宸官员入辽,这般危险的举措,耶律迟岂会不知其中深意?
消息一旦传开,边境各隘口必将重兵把守,到那时,莫说合作,就连一只老鼠都休想潜入东辽。
时机转瞬即逝。
与其坐失良机,不如趁着消息尚未传到耶律迟手里,干脆舍弃商队身份的掩护,抄水路速战速决。
他不与阿木刺多费唇舌,指尖在地图上的河流一划,“我们改走水路到云内州,需要几日?”
阿木刺连连摇头,头顶那根粗辫子都晃成了拨浪鼓,“不能再往前走了,不能再走了……”
但决定权早就不在他手里。
裴靖逸抱臂弯身瞧着地图,“水路快,一日半就能到云内州。”
顾怀玉在心中飞快盘算,若走水路,十日内必抵西京。
他抬眸望向裴靖逸,声音很轻发问:“怕么?”
纵能抢在耶律迟察觉前达成盟约,但退路何在?入辽易,出辽难。
裴靖逸迎上他的目光,那双鹰目含着惯常的松散笑意,“相爷说笑了,我这辈子只怕一样——”
“怕相爷蹙眉。”
顾怀玉唇角微微翘起,低头把地图收好,“能让本相动怒的,除了你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