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
御辇内突然传来一声轻喝,车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掀起。
元琢矫健地跃下车驾,少年的姿态迫不及待,却在他抬头望向山顶时,神色蓦然凝滞,他极认真地整理好衣冠仪容。
徐公公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十分镇定地问:“陛下这是……”
元琢一把接过他手中的漆木托盘,盘中宰执官袍、乌纱官帽与沉甸甸的印玺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他双手端着托盘,大步流星踏上青石台阶,“朕走着上去。”
皇帝都亲自步行上山,这场面自古未有。
百官谁还敢坐轿子?纷纷依次下轿下马,按照队列,步行紧随其后。
长长的队伍如游龙般蜿蜒上山,朱紫官袍在翠色山间格外醒目,从山脚望去,竟似一条彩练直贯云霄。
元琢走得极稳,手中托盘纹丝不动,浑身透着一股少年君主的端庄和认真。
他要让顾怀玉看一看,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庇护的少年,不再是躲在宰执羽翼下的雏鸟——
而是一个足以与顾怀玉并肩而立的君王。
别苑山门大敞,主人仿佛早已知晓今日有贵客降临。
院中空无一人,元琢目不斜视,径直穿过前庭,一路走到正堂门前。
他在门槛前猛地刹住脚步。
堂上那人依旧一袭素白,还是辞官那日的衣裳,就这么随意地倚在太师椅中。
见他来了,顾怀玉只略抬了抬下巴,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裴靖逸更是放肆,抱臂在顾怀玉身后,见天子驾到非但不跪,反而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元琢一见他这个笑就怒火中烧,指节用力攥紧托盘,强压下心头火气。
他上前两步,俯身将托盘举至齐眉:“朕请宰执回朝。”
声音绷得极紧,声线轻微地发颤,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里翻涌的全是“怀玉哥哥”四个字。
他的怀玉哥哥从未变过。
顾怀玉应付这种流程得心应手,抬手虚扶了一下他的手臂:“陛下如此大礼,叫臣惶恐。”
裴靖逸适时上前,一把接过托盘,笑得颇为体贴:“这么沉的物件,可别压坏了陛下的小身子骨。”
——小?!
元琢暗暗地咬紧牙,心里翻来覆去骂着“老狗”,面上却强撑出笑意。
怀玉哥哥既接了官袍,便是答应还朝,这点喜悦足以压下所有不快。
顾怀玉目光扫过堂外肃立的百官,忽然压低声音:“陛下现在信贤王为何而死了吧?”
“信了。”
元琢直直地盯着他,压低声音很小声地倾诉:“当时是朕气昏了头……第二天早朝朕就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