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不记得这已是受伤后的第几个夜晚。那一日与玄阴门的恶战,他虽拼死击退了敌人,却也被对方的阴毒掌力震伤了内腑,三根肋骨断裂。若非他修为尚可,恐怕早已命丧当场。
此刻,灵力正一点点修复着受损的骨骼,碎骨边缘在灵力的滋养下,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缓慢贴合、生长。这个过程痛苦而漫长,每一次灵力的冲击,都让他痛得几欲昏厥,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
青莽山脉路途遥远,那里灵气更充沛,但他还是怕路上遇到其他的情况。若是此刻带着家人动身,以他这副残躯,如何能护得他们周全?他必须尽快养好伤,恢复巅峰实力,才有把握带着妻儿穿过那片险地,找到一个真正安全的容身之所。
窗外,偶尔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更衬得屋内寂静无声。皇浦云能清晰地听到隔壁房间里,妻子和儿女他们熟睡的呼吸声。那均匀的呼吸声,像是一剂强心针,支撑着他忍受着彻骨的疼痛,继续引导着灵力在体内缓缓运行。
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黏腻地贴在背上,但他毫不在意。他能感觉到,随着灵力的不断滋养,断裂的肋骨处传来的疼痛正一点点减轻,骨骼也似乎比昨夜更加牢固了些许。
夜露渐重,月光也变得越发清冷。皇浦云依旧维持着疗伤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和额角不断滑落的汗珠,证明着他还醒着。他知道,今晚过后,距离痊愈又近了一步,距离带着家人踏上征途的日子,也更近了一步。
皇浦云坐在窗边,手中茶杯早已凉透。巴州城外那一幕总在眼前闪现:漫天霞光中,紫衣女子如九天玄女般踏剑而来,衣袖翻飞间,偷袭他们的玄阴门妖人便已纷纷坠马。她的面容被一层淡淡的光晕笼罩,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眸子清冷如寒星。
"那究竟是何等境界。。。"他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当时他分明看到,女子指尖凝出的紫色雷纹,竟引动了天地灵气共鸣。这种术法造诣,即便是宗门内的长老们也望尘莫及。
同行的弟子曾猜测是天山仙宗的弟子,可天山弟子素来着白衣,这个可是皇浦云知道的。又有人说是南疆圣女,却无人见过圣女出手如此凌厉。皇浦云更倾向于后者——那女子衣袖间若隐若现的曼陀罗花纹,倒与古籍中记载的南疆秘术图腾有几分相似。
"为何偏偏救我们?"他望着窗外飘落的枯叶,眉头紧锁。当时他们不过是护送一批普通商队,却引来魔教精锐追杀。若非女子出手,整个商队早已沦为枯骨。难道她本就冲着玄阴门妖人来的?还是说。。。她还有其他的目的?
想到此处,皇浦云猛地攥紧玉佩。玉佩边缘传来的凉意让他稍稍冷静——无论如何,这位紫衣姑娘都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只是那惊鸿一瞥的身影,如今想来依旧如在梦中。
"若有缘再见,定要问个明白。"他将杯中凉茶一饮而尽,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窗外,暮色渐浓,远处天际恰好掠过一只紫色的孤雁,振翅消失在云层深处。
皇浦云缓步进在浔州州府城。料峭春寒里,街道两旁的铺面开了大半,只是门板上还留着去年兵灾的刀痕。他混在办事的百姓里,看新州牧赵大人的告示贴在衙门前的老槐树上,墨迹淋漓写着"流民安置细则",底下围着几个捧着瓦碗的乞丐,冻得通红的手指点着"每日两餐稠粥"的字样。
穿青布袍的文书正给老农解释新定的赋税,说今年秋粮只收三成,余下的留着补种冬麦。皇浦云倚着石狮子,听那老农颤巍巍问:"军爷们还来征粮吗?"文书拍着胸脯:"赵大人说了,粮仓钥匙由士绅和百姓代表共管,一粒米都不会多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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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闻一阵马蹄响,几个骑士护着粮车疾驰而过,麻袋上印着"赈灾"二字。皇浦云瞥见领头的将官左臂系着白绫——那是去年守城阵亡将士的标记。他摸了摸自己还在渗血的伤口,转身走向街角的药铺,柜台上摆着新到的草药,掌柜正给穿粗布衣的汉子称当归,说:"赵大人免了药税,这价钱比上月便宜三成。"
暮色渐浓时,皇浦云站在江堤上,看远处荒滩上搭起了数十顶草棚,炊烟袅袅升起。有孩童追着萤火虫跑过,惊起芦苇丛里几只水鸟。他想起战前这里商船云集的模样,伤的疼痛似乎轻了些,只听身后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当——当——平安无事喽——"
皇浦云立于州府城头,暮色中的浔江如练,泛着粼粼波光。他望着江水东去,手中茶盏已凉透,思绪却飘回了二十多年前的钧州。那时的钧州,街衢熙攘,仓廪丰实,官吏各司其职,夜不闭户。而今的浔州,虽不比钧州繁华,却扼守水陆要冲,城郭外山势连绵,正是兵家必争之地。
回到衙署,案头堆着各县报来的农桑册。窗外传来巡夜士兵的甲叶碰撞声,他想起昨日校场练兵,新兵们挥戈时虎虎生风,比初来时已判若两人——那是他亲自挑选的退伍老兵担任教头,每日加练一个时辰的成果。
“钧州能成,浔州为何不能?”他常于灯下对自己说。案头的《浔州舆图》上,已用朱笔圈出了三处待建的粮仓、两处新兵营,还有一条从城西延伸至江边的官道。他要让这里的百姓也能吃上饱饭,让孩童在街头追逐时不必怕恶吏欺凌,让城墙上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令宵小之辈不敢觊觎。
夜风穿廊而过,吹动他案头的《农桑要术》。皇浦云起身推开窗,见月色洒满庭院,桂树的影子在青砖地上轻轻摇晃。他想起钧州城那棵百年老槐,树下总聚着纳凉的老者,说些官府减税、学子中举的喜事。或许再过十年,浔州的孩童也会在新栽的樟树下,听先生讲起今日这位大将军如何让荒滩变成良田,让边城化作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