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选择完全相信陈铸的完颜瞻,此刻也略有动摇,为了弟弟的死攥紧拳头,努力克制情绪做着再次判断。
“我没有藏,没有。”陈铸控制不住自己声音发颤,却强撑着要把这句谎话撒完,“会宁府的地宫,有好几个进出口,当年我是被赫连华岳误会了……”
“你怎好意思提赫连将军!”赫连华岳的副将冲上前来,怒气冲冲,动情落泪,“三关口之战,我们将军与你一同剿杀林匪,何以你全身而退、我们将军却不幸战死?!”
“王爷,陈铸做的所有事,都是在保全林阡夫妇的性命。除了他是海上升明月的人之外,末将想不到任何缘由,他为何要那样做!”完颜纲乘胜追击。
“我……”那一战他最理屈词穷,那一战他真是故意放走了林阡凤箫吟!他没办法,还是得继续胡诌,“林阡狡诈,只杀赫连将军却留我性命,一定是故意为之,他故意害我!”
“是的故意的,他早就料到三年后会用你替死?”完颜纲冷辣地说。
“完颜元奴,你难道忘了,这几年来,陇右每场战役,我都在尽心尽力抓内奸?我军移师环庆,原被林阡穷追猛打,是因为我对海上升明月一番搅局,才挽回了我女真铁骑的声名,打出了陕北军的士气!”陈铸狠狠呼吸了一口,只觉心肺疼得要命,近年来的所有弥补和努力都白费了!
“陇右你抓内奸,哪次不是功亏一篑?做戏给我们看、偶尔才捉住一个无关痛痒的。环庆,当时我军一败涂地,林阡风头正劲,我还蹊跷,为何偏偏是你陈铸打破林阡的不败神话。”完颜纲笑了一声,一脸的恍然,“当然是你,当然是你了,林阡他只会败给你啊。”
“完颜纲,陈将军抓住的那个,不是无关痛痒的,是海上升明月的第三层下线,已经撬动了海上升明月的核心。”楚风流冷冷提醒,“或许是因为如此,陈将军才被宋军复仇、陷害。”
“弃车保帅,舍小图大而已!有人亲眼见到,陈铸虽将那细作斩首示众,却为了那细作偷偷掉眼泪。”“那是因为,他一直把那人当朋友,不能接受背叛。”“二王妃,难道您忘记了?当时林阡作出一副‘掩日’一脉倾覆的假象,骗得我军掉以轻心,结果‘转魄’却从延安府意外冒了出来,宋军数次胜利后,‘掩日’那一脉很快就又活跃。”完颜纲说着环庆之战,楚风流忽然语塞,她曾经当着众将的面骂陈铸:陈铸,落远空你抓不到,转魄就任由他壮大?!是的,当时她也怪他谁都抓不住……若非早有立场,如何看待陈铸?
“环庆之战陷入被动,好在王爷来了,出手即平定乱局。只要夜袭陈仓成功,便能给宋匪致命一击,偏偏林阡像料事如神一样,这边你陈铸才出谋划策完,那边他就派凤箫吟前往陈仓救厉风行,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完颜纲继续数落陈铸罪行,“夜袭陈仓未能顺遂,才逼着我军非得决战平凉,继而累及掀天匿地阵失败……”
“豚犬,你搞错了吧!陈仓之战,是高风雷莫名其妙败给凤箫吟,关我屁事?!”陈铸豁出去真想喷他,“掀天匿地阵和夜袭陈仓能扯上关系?隔多久了?最多和南石窟寺、惜盐谷、铁堂峡有关!害对阵失败的屎盆子,休想扣我头上!竖子,汝母婢也!”
“王爷……”完颜纲大惊失色,急忙看向完颜永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换往常,完颜永琏估计听到就开怀大笑,把陈铸保下来护在身后,说两句带走下棋去了,但现在,王爷却在主位一直坐着,没有移动分毫,只是令陈铸看不懂地淡淡一笑:“诡绝这火爆脾气,再不收敛如何是好。”
“诡绝……”陈铸的心继续凉下去,咬着这个陌生至极的称谓,不是,该叫我匹夫吗……
“不过,元奴这几句话,确实牵强附会,本王不想再听到。”完颜永琏当然觉得似曾相识,完颜纲这几句牵强附会,区区几日之前,同样出现在完颜永功口中。
“是,这几句话确实说得过分了,但其余都没有任何夸大。”完颜纲点头,回过神来,见到司马隆等人都面露不悦之色,知道陈铸一席话把大多人都得罪了,赶紧仗着这些临时拥趸来完善自己言论,“就是陈铸,他就是落远空,王爷亲自到环庆来说服小王爷,偏偏他陈铸从中作梗,假装一副火爆脾气,和小王爷势同水火、愈演愈烈,害得王爷最终也没能和小王爷和好,现在想来,一定是他想谈判破裂、林阡能从中分一杯羹,操之过急,他还亲手杀了小王爷……”
完颜永琏好不容易嘴角出现的那抹微笑终于散去,丧子之痛,何时有过减轻?
陈铸同样闻言悲怆,误杀旧主,重创王爷,他陈铸万死莫赎!
“小王爷被你陈铸杀害后的那段时间,和林阡交手最多的,也是你陈铸,其实,就是在邀功和部署接下来的一切吧!!难怪,有那么几次阵前交锋,差点把林阡都砍伤,就凭你,也能砍伤他?!”完颜纲注意着尺度,却其实还是莫须有,然而,这些证据因为立在小王爷之死的基础上,害得陈铸也无从辩驳。
“越说越离谱了,难道这不能解释成陈铸他误杀君隐,后悔莫及,发挥超常?林阡因阵法反噬、战力低下、发挥不稳,再正常不过。”其余众人全都沉默,唯独楚风流据理力争。
“二王妃,您比我们都熟悉林阡,那是个越到绝境、发挥越狠的人,他在黑山天阵遇到渊声,都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完颜纲为了钉死陈铸也是不卑不亢,这一席话,说得岳离都难免变色,因为他想起了桃花溪林阡绝境逆袭断了他九天剑……缓过神来,听完颜纲继续陈词,“还不止这些,最近,陈铸被好几人听见,夜深人静他睡觉时嘴里还念着林阡……”
“那是因为……”陈铸既因为小王爷理屈词穷,又为了先前那诡绝的称谓心乱如麻,胸口剧痛,说不出再多。
“那是因为,陈铸觉得林阡是君隐之死的幕后黑手,做梦都想着要将林阡铲除?”楚风流还想再辩,大王爷出现在她身后,冷冷阻止:“风流,我知道你同陈铸私交甚笃,但别为了这奸险小人把自己都搭进去。”他没直说,她却懂,刚刚她表现出的愀然之色戳中了大王爷的痛处,黑山之战她给林阡留了一条生路真的能把她自己搭进去:“可是王爷……”
“父王,连风流都可能敌我不分,您还不信陈铸会被吸引吗。”大王爷的看法和完颜纲略有不同,却殊途同归,“陈铸未必一开始就是南宋的细作,但发展到这一步,他亲手杀了君隐、显而易见就是我军的叛徒。归向林阡,可以是夔州战后,可以是黔州战后,可以是川东战后,可以是乌当战后。”楚风流万万想不到自己也会成为佐证,大王爷想必是怨恨极了被林阡吸引的人,所以只要自己力保陈铸,大王爷一定会对着干,出手就要将他推向绝路。
“动机何在?”楚风流噙泪望着大王爷,摇头示意,他却不可能看得懂。
“三关口之战,风流曾经问林阡,‘如你这般的思想与城府,竟也订那绝对互信的盟。不知这一生,愿与几人守’,那林阡想都不想,笑着回答,‘愿与天下人。’”完颜君附至今耿耿于怀,“可恶的南北前十,当中有几个没和林阡惺惺相惜?”
纵使完颜永琏听到这里,都掩不住心中震撼和惊怒,案上酒杯只是那么轻轻一敲,楚风流当即大惊,跪倒在地:“王爷息怒,末将不曾……”大王爷这一席话,直接把楚风流的可信度降低为零。薛焕听得那话,真性情如他,刚好也不分场合叹了口气,左右齐齐看来,他一愣,尴尬:“惺惺相惜固然是,泾渭分明却早定。”
薛焕原想推己及人,说陈铸不至于因私废公,只是没有底气像楚风流那样无条件支持,故而没再多说,但不知为何,王爷听完自己这句,脸色更凝重,眼神冷得可怕……难道,王爷也信了,陈铸的动机在这里?与林阡交战的过程中被林阡吸引走了?前面所有的本来就看着像的情节全都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