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的‘风虎龙’戾气甚少,却也需要同归于寂来补足,决计不能跳过尾招。”林阡点头,心道原来那就是林美材先前鬼扯的什么斗气囤积;阴阳调和,那也是林美材曾经的口头禅。
“不错,谢清发如果得到这‘天地人’,却没有‘云鬼神’,完全练成绝世刀法之际,也正是他崩坏爆体之时。以他悟性,不仅这一天不会太久,而且还能帮父亲完成对招式的参悟。”燕落秋说罢,林阡才明白,原来都用不着自己引导谢清发跳过尾招,到修炼成功的那天谢清发可以自行崩溃?
“父亲的计划,原本只有宁不来,并不带上我,但是我自告奋勇也加入。我说,娘亲是父亲的妻子,也是秋儿的娘亲,这计划怎能少得了我?宁不来是父亲最听信的人,他也支持我去,他说,谢清发最容易盯上有美貌女子的人马,他还说,谢清发抓住父亲必会慢慢折磨、逐步套取,谢清发练成神功最关键的时候,必将是我父亲最危险的时候,必须有人在狱外取信于谢清发、见机行事、随时救局,必要时可对谢清发不择手段,譬如下毒或背后一刀,那个人就是我。小阡,我觉得有些仇恨,确实是可以宽恕,但有些,涉及人性,容忍不得。”
林阡嗯了一声,他也是这么想。
“除此之外,我还要帮父亲联络勉强存活的旧臣。那些早年经过镇压被迫屈从、久之有不服情绪流露的,必须保护、靠近、收拢。失踪多年的红莲业炎,隐匿已久的白虎,也需找出。所以这两年我有空便会去枣林寻觅,可惜总是无功而返,每次都只找到与我有缘的白虎一个。雾太重,娘亲的旧居都找不到,更何况有两条腿存心躲人的红莲业炎?我也只是小时候见过他们,对他们的名字都混淆,虽然每每靠近枕云台便遇到琴音杀我,谢清发树敌太多我不确定是否红莲夫妇,而且,他们是否还活着,我也并不肯定。”
“这个计划,确实令人意想不到。你对你的美貌,竟有这样的自信。”林阡记得,百灵鸟说谢清发是个对越美貌的女子越厌恶的变态。
“可能姓燕之人,都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况且,我向来是自信的。小阡,没有东西是我想要而不得。”她在他沉思时起了身,不知何时乍现他身旁,靠住他又饮了一口酒,翩然若仙,吐气如兰,他一怔,即刻回过神来,看她脸色红润,却明显是喝酒掩盖,欲盖弥彰,对伤势极为不利,所以当即按住她酒:“别喝了。”
“好,我听你,不喝啦。”她开心地一笑,没有任何犹豫,就一边凝视着他,一边将酒壶向后随意一抛,直接飞得老远;片刻,她安静下来,认真地对他讲,“我说过,从小到大,这美貌都是我最强的武器,男女老少无一不被我折服。哪怕出现过一个蓝玉泽能媲美,她能得到天下第一美女的称号,也不过是因为那几个排榜俗人不敢看我。我必须赌,谢清发于我也不例外,谢清发会败在我的手上……何况,父亲他没有别人可用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父亲都敢死,我为何不敢。父亲拗不过我,或许是觉得这些年经常疏于照顾对不起我,他终究同意了我加入计划。”
“借着你的车队,你父亲作为奴仆成功被俘,但为了不暴露你的身世,掩藏好你的目的,曾经与谢清发见过面的他,必须改头换面。”林阡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是了,小阡,你向来是这样明察秋毫。不过,只有宁不来一人毁了容貌,事前就单枪匹马潜入了冥狱当小卒;父亲他无需刻意打扮,十年,尘满面,鬓如霜,纵使娘亲都不一定认得出他。”燕落秋露出一丝愀然之色,“在来到碛口之前,我已经名满天下,但却和这里没有任何交集,不过为了天衣无缝,以及杜绝后患,我还是在计划开始前的一年,就让那个叫燕落秋的才女‘身患重病’‘闭门谢客’。”林阡终于懂了,他先前一直觉得可疑,为什么燕落秋被强掳是两年前,而身患重病是三年前,患病比强掳早,而白虎又说她从小到大从没病过……原来,是为了隐藏身份。
“所以,去年春夏河东大乱,你任由着燕府覆灭,也不仅是为了保护家人、将他们转移,更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来历。”林阡说,他当时就蹊跷,为什么百灵鸟线索查到那里,竟然好像被人销毁了证据,好一个燕落秋,行事滴水不漏。
而谢清发,疯魔一世,终究难过美人关。难以想象那样一个兽性、残暴的枭雄,竟也会为了投燕落秋所好而绞尽脑汁。那些风雅之士,是谢清发挽留燕落秋的筹码不假,然则谢清发可曾想过,他们更是燕落秋来的目的!?
“我的目的很简单,杀死谢清发、拯救被他迫害的所有无辜、将此地恢复成娘亲在世时的样子,所以,只需聚拢魔人、掌控吕梁地界、驱逐镐王府余孽即可。父亲也是一样,从未想过把五岳收入麾下。”燕落秋解释时,林阡意识到,燕平生可能更侧重杀死谢清发,燕落秋或许更侧重救人和将此地恢复成昔日风雅?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并不想篡五岳,因为五岳的人与他们不容;古刹外燕落秋那句五岳易主,是真心说给他林阡的。
“我也不曾想过,谢清发因为被武功牵绊,竟将五岳交给我打理,使我对形势的把控更加有利,也令我能够方便地收拢旧臣,甚而至于我预期之外竟已经渗透进了五岳。”燕落秋修眉轻蹙,“然而,谢清发又是个多疑之人,会对我与任何男人的交往横加干涉,不过他疑惑的次数越多,我澄清后便越占上风。当然,这也无异于在一根钢丝索走,毕竟他爱而不得终将生恨。”
“不得不说,你进退有度,把谢清发这样的人都吃得死死。”林阡评价道,“这样的心想事成、一帆风顺,或是你前生修福、今生有运。”
“不到最后,焉知谁是成王谁败寇?这两年的我,真的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哪天不小心暴露来意,必将被谢清发处以极刑。”燕落秋说罢,林阡汗颜,是啊,你如何轻易评判别人看似简单的成功。
“两年,我一直躲在赵西风后面,不能被谢清发发现我的居心,更不可被任何人发现身世,我的‘父亲’,从一开始就死在被他强掳的混战中了,我必须麻痹自己这是真的,甚至做梦都要骗自己说,父亲早就死了,是谢清发杀死的。”燕落秋眉目间的忧郁不减,平素的明媚之美换作此刻的病弱之态,竟又是一种气韵风姿。
林阡才知道,柳林的那几个逃兵被自己捉住原来只是巧合。“燕落秋父亲死在谢清发手上”,那不是燕落秋故意找人针对他林阡给情报,而是当初随着谢清发一起冲杀的万演他们确实就这么认为,所以,当然更不是对他林阡有的放矢的蒙蔽。
“谢清发却不是个能被低估之人,他放任我与风雅之士接触,我不敢确定是否对我讨好,但却绝对带着用我去收买人心的目的。在尝到甜头之后,他便抓了一大群无辜,关在冥狱里逼我就范,其中有些还不是魔门中人,我与他反复周旋,方才保得他们性命无忧,但随着关押者越来越多,他对我的不耐烦也便日益增长,这便提醒我愈发谨慎、警惕。甚至有些时候,我不得不顺从些,给他一句温柔的话、一个勉强的笑脸也罢。”燕落秋这般说着,林阡难以置信,燕落秋温柔的话和笑脸很难得到吗?
“我一直告诫自己,忍下去,时机未到,卧薪尝胆。”燕落秋眼角眉梢一瞬尽是笑意,声音也变得至轻至柔,好像看出来他在想什么。
他一怔,因被看穿,脸颊滚烫。卧薪尝胆,好熟悉的四个字,这才是真正的卧薪尝胆吧,赵西风你要不要学着点?
原来燕落秋是真的要救冥狱中人,也确实是田揽月那些人拜托她,有些还只是附近的无辜民众,并不完全和她一伙,她倒确实是把他们也当自己人,每一个都救了。冲这一点,林阡还是把古刹外油然而生的尊敬还给了她。
突然之间,又想起古刹外燕落秋说,你来了,我觉得时机也到了,林阡心念一动:“我在这计划里,也是一环?”
“曾经是。”她脸色微微变化,“去年的河东大乱,我发现谢清发功力猛涨,人也越来越多疑,计划可能赶不上变化,凭我一人之力,即使能够取信于他对他下毒,也不一定能置他于死,宁不来武功平常,白虎她生性怯懦,虽然可以给致命一击,但锦上添花可以、委实难堪正面攻击之大任。父亲也非常担忧,担忧谢清发神功练成,会否不立即爆体而死,反而会在回光返照之时将我们杀尽?为了计划能万无一失,我们需要有比他还强的人联合,万不得已才走同归于尽的下策。开禧二年,离谢清发神功练成越来越近,在最关键时刻,天降金宋之战于河东,将你送到了我的身边。”
“无怪乎我到吕梁的第一日,你便开始肆无忌惮地跟踪。”林阡冷道,终还是做过棋子。
“我知己知彼,一早就明确了你是战友、能帮我将谢清发正面击杀。事成之后,你把五岳的人带走收编,父亲也只是要这个地方而已,你俩可以各取所需……可惜,世上哪有那么两全其美的事?我调查你时,一边得知你为人仁厚、能够合作,一边却知道你竟是魔门的新主,是父亲的另一个目标,真是太不巧……”燕落秋一旦不饮酒了,脸上开始失去血色,此刻亦是惨白如纸,令他终究不忍地收起冷淡:“还是去那边坐下吧。”
“不太走得动……可以背我过去吗?”她眼神闪烁,借势而上。
“可以扶你。”他不想被蹬鼻子上脸。
“好。早知你也不是怜香惜玉之人。”她虽被拒绝,还是笑脸相予,“冷月潭见过你,我便对你印象深刻,你和别的男人,真的很不一样。那时小狂侠就说,燕落秋你动了凡心。可我却无法去爱你,因为我知道将来或许会抵触你……在知道你的魔王身份后,我极是矛盾,只能慢慢按照计划,一边与你接触,一边继续掂量你,走一步,算一步。先前的兵符事件是真的向你靠近、对你示好,金宋之战我也一直站在你这边,究其根本,除了谢清发可能降金之外,更是因为我看出完颜永琏想铲平吕梁、而你却想这里能清静。你更合我的心意,相契之人确实得有一样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