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年头还有南边的朋友?哼哼。”贾张氏一步步逼近,那只枯槁的手已经伸出半截,似乎下一秒就要摸上那橘子篮了,“那你倒是孝顺,拿回来了就分给院里人尝尝。”
“自然是要分的。”赵爱民语气温和,面上笑意不减,“不过这橘子也不多,我先送去给何主任,再来分给大家。”
“何主任?”贾张氏语气一沉,脚步顿住,脸上的皱纹因为惊讶而紧紧拧成了一团,“你和何主任……那可是街道上的人……”
“是啊,前些日子我帮街道修了几个供暖管道,何主任念着这份情,说要请我吃顿饭,我想着总不能空手去。”
赵爱民说得轻描淡写,可贾张氏心里却不安了。
这赵爱民,原以为就是个孤身小子,搬进来不到两年,平时话也不多,不像院里那些张三李四似的喧哗热闹,谁知他居然能搭上线街道主任?
这橘子,是个信号。
贾张氏的眼珠子转了转,转得飞快,她忽然换了副语气,脸上堆起笑来,那笑像是年久失修的木门忽然咯吱一响,生硬又让人寒碜。
“哎呦,赵小子,你看你这孩子,说话太客气了。来来来,橘子是南方的好东西,吃了润嗓子,你看婶儿这嗓子,昨儿晚上咳了一宿……”
她话音未落,赵爱民却微微欠身,礼貌又客气,“那婶儿多喝点热水,也许晚上别张着嘴睡觉,嗓子就不哑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听起来是关心,细品却叫人牙痒痒。
贾张氏的脸顿时有些僵,然而那双手却不自觉地又往橘子筐靠了靠,“我说赵小子,你这筐橘子,送几个给婶儿尝尝,不算什么吧?”
赵爱民抬起眼,目光直视她,片刻的沉默后,他忽然笑了笑,从篮子里取出一个大橘子,用手绢擦了擦,递过去。
“婶儿爱吃甜的,这个熟得透,您尝尝。”
“这就对了嘛!”贾张氏连忙伸手接过,那满脸的褶子竟也被笑意舒展开了些,“我就说嘛,赵小子你是个懂事的。”
可她刚伸手,还没捏稳那橘子,就听得赵爱民又说了一句:
“婶儿,要不我拿几颗橘核回去,明年种一棵,咱们院里也能有自家的橘子吃。”
“种橘子?”贾张氏愣了,“这北方哪种得活啊?”
“那就靠您照料照料了。”赵爱民说着,已经提起橘子筐绕过她,向胡同口走去。
寒风掠过,他的背影挺直得如同胡同口的那棵老槐树,风吹不弯,雨淋不倒。
贾张氏站在原地,手里那颗橘子冰凉中带着甜香,她低头看了一眼,那颜色金灿灿地耀眼,竟有些不舍得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