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床底下拖出个旧木箱,翻了半天,才找出半截铅笔头和几张皱巴巴的糙纸——还是上次去大队部领的,一直没舍得用。
手指捏着铅笔头,在纸上试了试,笔尖有点钝,划出的线条歪歪扭扭,他却毫不在意,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纸面,像是对着什么稀世珍宝。
“春燕……”他小声念着这个名字,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才慢慢落下。
字写得又大又用力,几乎要把纸戳破,有的笔画歪到了格子外,有的还缺了个角,可每一笔都透着股认真劲儿。
“今天顾知青教了我‘喜欢’两个字,我练了好久。
我喜欢你,就像喜欢院里的老槐树,春天有花,夏天能乘凉。”
“我爹还是不让我去你家,可我不怕。
顾知青说,有本事才能保护你,我会好好学认字,学算账,以后挣好多工分,盖三间大瓦房,娶你进门。”
“明天你去老地方,我把昨天攒的糖块藏在石头底下了,跟信放在一起。”
短短几行字,他写了快半个时辰,中间写错了好几个字,都用手指头蘸着唾沫擦掉重写,纸面上留下好几个模糊的印子。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把铅笔头放下,捧着纸看了又看,嘴角咧得老大,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脸颊红扑扑的,像是喝了酒。
他小心翼翼地把信纸叠成个小方块,塞进贴身的口袋里,又摸了摸口袋里那几块用糖纸包好的水果糖——还是上次吃席时省下的。
吹灭油灯,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听外屋的动静,见爹娘都睡熟了,才轻轻拔开门闩,像只偷东西的小猫似的溜了出去。
夜里的风有点凉,陈石头缩着脖子往村西头跑,脚下的石子硌得脚生疼也顾不上。
到了那棵熟悉的老槐树下,他蹲下身,借着月光在树根旁摸索,找到那块两人约定好的扁石头,挪开,用手刨了个小坑,把信和糖块放进去,再盖好土,把石头归位,拍了拍手上的土,这才放心地往回跑。
跑远了,他还回头望了一眼,月光洒在老槐树上,树影婆娑,像是藏着无数悄悄话。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仿佛还留着信纸的温度,心里甜滋滋的——他想,春燕看到信,一定会笑的。
鸡叫头遍时,顾从卿就醒了。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却已有零星的鞭炮声从村里传来,带着新年特有的脆响,把1975年的第一缕晨光都衬得热闹起来。
他披衣起身,推开房门,见院里的积雪反射着淡金色的光,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硝烟味,心里也跟着敞亮了几分——这是他在民主村过的第一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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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大队部的大喇叭就响了,支书那带着点沙哑的声音传遍全村:“各家各户注意了!
新年头一天,都去大队部领张红纸!
回家剪个福字、写副对联,沾沾喜气!
知青点也给留了一张,过来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