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钟忙搁下手上的东西,过去扶了他,一近身才看到,被他紧紧掩在口上的那方手绢已浸出一团殷红。
“此君……”千钟心惊得一颤。
那说是可保半日无虞的药,许是抵不住适才那番心绪起伏,提早失了效,这人不知正在何等痛处里煎熬着,只是捂着手绢,手背上已见青筋蜿蜒,微微发抖。
马车行驶起来,千钟几乎有些扶不住他。
“此君,”千钟唤了马车走慢些,待他咳喘见缓,替他收了那染血的手绢,哄着这面色已煞白一片的人道,“你躺下来,我抱着你,好不好?”
庄和初勉力坐直些,微微摇头。
千钟板下脸,“说什么要把自个儿给我用,又不听我使唤,那我可不要了。”
庄和初苍白地笑笑,不再坚持,顺着她的挽扶慢慢躺下,轻轻枕在她腿上。
安顿好了人,千钟又借着外面摇摇晃晃的灯火,小心地擦去那些不时自他面颊滑落的冷汗,半晌,忽听怀里的人低低开口。
刚被来势汹汹的咳喘磋磨过的嗓音低弱暗哑,几乎淹没在辘辘车辙声里。
“对不起……没有思虑周全,委屈你了。”
千钟一怔,才发觉那在昏暗中定定望着她的目光里尽是一片歉疚。
今日林家质库这一出,看着好像变戏法似的,也当真称得上是个戏法。
他们确实去过林家那间质库,银铤也的确是千钟去寄放的,只是在那之前,如庄和初与大皇子说的,他们还去了一间首饰铺子,精挑细选了几样珍珠花钿。
又因为这些珍珠花钿,获赠了一盒粘珍珠用的鱼胶。
庄和初就用这鱼胶,在她右手食指肚上覆了透明光滑的薄薄一层。
而后趁着半干未干时,将一支竹签子劈出极细的一缕,以那纤如发丝的锋尖,在她指上细细雕出一重与她原本指印截然不同又足以乱真的纹路。
手腕上的伤多少还是有些碍事,但敷衍这些门外汉已是绰绰有余。
鱼胶遇水而化,那极不显眼的薄薄一层早在用过印泥净手时就不知不觉地卸下了。
这是个一箭三雕的法子,既能撇开这些烫手的银铤,也能看看裕王塞给她这些银铤到底是怀的什么心,还能借机惩治一下那一贯揣奸把猾的林家质库。
只是所料未及,追过来拿这些银铤找麻烦的,竟会是大皇子。
如此看,大皇子跟裕王结伙,该是铁打的事实了。
刚才一路走过来,千钟就瞧着他脸色不大好,原只当全是因为大皇子,没想到,竟还有她这一道。
“今天的事有那么多人一块儿瞧着,林家质库这回肯定要被好好惩治一通了,那些银铤也能好好归案,这么好的日子做这么积德的好事,哪有什么委屈呀?”
千钟说着,伸手够过刚才上车来时随手搁下的那只纸包,“你瞧瞧我买了什么。”
纸包拿在千钟手上,就悬在他鼻尖上方三寸处,不必打开,已能嗅见那温暖的甜香。
庄和初不道破,只浅浅含笑,静静等着她打开纸包,变戏法似地从中捏出一颗饱满的糖炒栗子,在他眼前晃晃。
“还热着呢,可香了,剥一颗给你。”
她临上马车了还要特意折返一趟去买这个,是什么缘故,庄和初自然明白,“大皇子那时与你说,我喜欢糖炒栗子……但他没与你说过缘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