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拦她的话,千钟就继续道:“那两国外使原就对您有误会,要是借着这事儿在皇上那煽风点火,眼下谢司公已死了,要是庄大人再不明不白地死了,您真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要真到这个地步,既委屈了您,又伤了皇上的圣明,这可是天大的罪过了!”
座上的人还是不为所动,千钟瞄着那俩轮转不休的核桃暗暗一掂量,不着痕迹地转了个讨好的笑脸。
“您深谋远虑,明鉴万里,这些,您肯定全都思量过。您没出手,定是因为不方便,我就方便多了呀,我愿意为您平了这桩麻烦事。我也不敢求别的,您让我认个爹,有个依仗,我就一辈子感激您了。”
核桃壳相碰的轻响声终于略停了停,“你能有什么法子?”
“我能寻着个可靠的道长,让他说,在哪个方位上有个什么样的人,在这个上元吉日与他一同祈福,可以助国运,旺社稷,这个人查算下来,就是正关在大理寺狱的庄大人。您只要把这道长带进宫去,当个祥瑞献出来就好。皇上先前拿天命的说辞断过那琴师的案子,没法再说不信这些。说白了,就只是给庄大人一个吉利的由头进宫面圣,以您在皇上那的面子,铁定就是一句话的事。”
句句都是欺君罔上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却轻巧得像说书似的。
千钟愈发轻巧道:“庄大人那么聪明的人,有个活命的机会摆在眼前,还会自个儿找死不成吗?我再从旁帮衬着说话,一定能有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直听到最后这句,萧明宣忽一蹙眉,“今日宫宴,可没说有你的席位。”
那副大胆的眉目一弯,笑得分外乖巧,“您让我认了爹,我就是堂堂裕王府的县主,自然得有个座儿,您说是不是?”
“……”
“王爷。”
萧明宣额上突突直跳的青筋还没消停下来,一裕王府侍卫忽快步到水榭前,手中执着一道信函,“有急务,呈请王爷速览。”
侍卫将信函递来萧明宣手上时,千钟大大方方地往上瞄了一眼。
那函封上一干二净,没有任何字迹注明身份。
萧明宣似乎也认不出这信函的来处,皱眉拆开,展了信笺一眼落上去,眉头顿然皱得更紧了。
待紧着眉头扫完,才忽然觉察,有一束目光正由下而上盯在他的手上。
展信后,他已习惯地把函封垫在信笺下面,虽有函封遮去大部分,还是露出了一角带有字迹的。
信笺纸薄,他又当窗坐着,低跪在他脚下的人这一仰头间,正能迎着天光把从背面透出的字迹看个一清二楚。
“你识字吗?”
萧明宣锋锐的目光忽地落下。
不知是被这陡变的目光吓的,还是被别的什么惊的,跪在他脚下的人忽地一颤,慌地跪伏下身。
“识、识得几个……都是我从庄府里的牌匾上偷偷识的,从没敢跟人说过。您要是用得着我识字,我愿意学,我一定好好学!”
也对。
识文断字是多难学的事,他自己也是经过的,这人又早已错过了开蒙最好的年纪,便是庄和初有心教她,只是这么短的时日,还整日的在各种事里搅和,又能学得多少?
何况,这还是倒着看的,也不是规规矩矩的官体。
萧明宣暗自好笑,叫这轻皮贱骨的小东西折腾几遭,竟已不自禁地要高看她了。
“什么献祥瑞就罢了,本王不是没出手,是时辰未到。”
萧明宣目光一缓,曼声说着,把信塞回信函,转手往一旁取暖的炭盆里一丢,看着炭火顷刻将之吞噬。
跪伏在地,听着火舌舔纸的细响,闻着骤然升腾的烟气,千钟心头刚刚一沉,又听那不急不忙的话音不冷不热地道。
“不过,你若想去宫宴,本王倒是能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