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炭火隔着瓷盘,将那一簇花朵炙出阵阵微不可察的丝丝细响,庄和初取下倒覆其上的茶盏,一道馥郁的香气乍然涌出,仿佛顿然间置身一片花海。
庄和初转手拎过茶壶,金黄的汤水注入这凝了满满一层香露的茶盏,递向千钟。
“尝尝这一盏。”
千钟还没见过这种新鲜,忙搁下手中尚半满的杯盏,好奇地接过来,凑近闻闻,小小尝上一口。
一缕梅香随着茶汤一并入口,比茶汤中那一抹清苦更为分明地萦绕在唇齿间,追寻这道香气的工夫,那道隐隐的清苦也在不知不觉间散尽了。
明明还是一个壶里斟出来的茶汤,却已别有一番甘美。
“这法子可真好!”
千钟端详着茶盏,惊喜道。
润燥的汤水,贵在这一抹清苦,加糖不利功效,但也不是没有两全之法,庄和初含笑轻道:“别怕,一切都会解决的。”
千钟愣了愣,忽地明白这话说的不是那壶中的汤水。
”我不怕。”
千钟捧着茶盏喝了足足一大口,抿着满口馥郁的梅香道,“我觉着,这是我的命。”
她的命?
轮到庄和初不明所以了。
“那天我跪在裕王跟前,看见大皇子的字从那纸上透过来,我就想,怎么这么大的事偏就让我给瞧见了?老天爷这是想什么呢?然后我又想,裕王把那些西北逃犯藏在广泰楼要截杀你,怎么也偏就让我听见了?怎么又偏就让你在街上看见了我,让你听得见我说话?”
过午西斜的日头泛着温暖的金辉,与炭火一并炙着瓷盘上的梅花,如雾的芬芳缭绕着清溪般轻快奔跃的话音,几乎能让人如忽略茶汤的苦意一般忽略这话中所道的惊心动魄。
“你猜怎么着,皇城里那么多当官的,你是第一个看得见我,能听得见我说话的。也是你让我学识字,容我和你一起看大皇子那些课业,我才看得懂那道急信里的蹊跷。你说,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呀?”
世间万事因果相连,偶有理不清因果时,糊里糊涂便被称一句命数。
可庄和初直觉觉得,这比春日还要蓬勃的话音想说的并非这个意思。
“那是为什么?”
庄和初问。
“你写的那《千秋英雄谱》里,有个英雄说过一句话,说什么……老天想要谁成大事,就会让这人多多遭上难事。我觉着,这就是老天爷看上我了。”
庄和初正忍俊不禁,又听这颇有些自豪的人话音一转。
“不过,这么大的事,我一个人可成不了,所以,老天爷也看上了你。”
金灿灿的光华里绽开一面明亮的笑靥,“咱俩就是让老天爷凑到一块来成这事的,缺了谁,都成不了。”
庄和初心头蓦地一颤。
那炙着梅花的热意仿佛伴着缭绕的幽香也炙来他心口间,心跳忽急忽空,如炭火那细微又毫无节律可言的哔剥轻响。
手在茶案之下不由自主地摸上左腕那一痕绳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