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梅重九又一转话锋道,“梅某这双眼睛,得姜管家照拂,已在福分之外,再不敢多劳他人挂怀。银柳,烦请知会宅中上下,日后,若再有在此事上用心之人,便是要折梅某的福,梅某不敢劳使,便请回来处去吧。”
银柳心头微震,到底应了声是。
“时辰也不早了,”梅重九摸索着合起手中匣子,话音也随着一缓,“叫他们来吃饭吧,吃过饭,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是。”
*
谢恂吃过早饭,就在暖阁窗边伺弄着那几盆盛放的盆景。
花木应季开放,是得天时地利,理所当然,甚是无趣,能把不愿意开、不该开的,哄着骗着养开来,才有种手握乾坤、主导造化的畅意。
不受点化的,无用,太易点化的,又无趣。
就是这二者之间的,最得意趣。
是以门房传报梅县主请见时,谢恂毫不迟疑就应了。
人惴惴地进来,又惴惴地坐下,惴惴地道:“不知您还记不记得,我还有一次御赐的诊脉,寄放在您这儿呢。”
“自然记得。”
谢恂也不多问,取了脉枕,与她在那些盆景间坐下来,伸手搭上那细瘦的腕子,慢条斯理问,“县主觉得哪里有不适吗?”
“我……”千钟紧着嗓子,话音里尽是一片浑然天成的细颤,“您耳目通天入地,肯定已经知道了,庄大人今天一早来梅宅,给我送来满满一院子的花灯。”
谢恂和善地笑笑,“上元灯节已近,正是有情人互表心意之时,庄大人也是有心了。”
“要单是这,我也不会来扰您了。今天太平观法事的事,您肯定也知道里头的缘由,当时我在怀远驿可听得真真的,昇世子说了,是叫琴师一案里相关的人都要去太平观,可庄大人一早来与我说,不让我去了。”
谢恂指不离脉,还是和善地笑着,“少沾些纷扰,不是好事吗?”
“这是什么好事呀!”
千钟急道,“您连起来想想,他一面不让我去太平观,一面又给我献了那满院子的殷勤,这说明什么呀?”
“什么?”
“说明他要背着我去干昧良心的事,心里头不安,先跟我这儿找补呢!”
“……”
谢恂好容易维持住面上的和善,掐着那康健得有些让人失望的脉道:“这点不适,回去好好歇着,找点事做,便可不药而愈了。”
“我还没说完呢。”
千钟愁眉一皱道,“要只是吃点亏,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就怕他是知道自个儿要沾上什么祸事,牵连上我,才做出这番样子来。”
谢恂笑笑,“摸你的脉,可看不出他人的祸福。”
“您那衙门里的规矩,我都懂,我绝不是要跟您打探他的差事!我也不是多在意他的祸福,可不管怎么说,我跟他已做了夫妻,他的祸福,也都牵系着我呢。”
千钟瘪瘪嘴,眼圈微微一红,眉目间蹙起一片明晃晃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