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也喝了点酒,一向清润的话音里多了些缠绵的醇厚。
“除夕夜,家家燃灯照岁,以祈福运绵长。一向都是你对别人说吉祥话,新岁新气象,我将能收敛到的所有吉祥话都写在这些灯笼上,还好够多,能从梅先生那里,一直挂到你的住处去。”
庄和初略顿了顿,温然笑着,一字一声道:“千钟,这些都送给你,愿你在新岁里,一路光明璀璨,万事吉祥。”
片刻呆愣后,一面笑靥蓦地绽开,眼眶鼻尖儿随着微微一红,澄澈的眸子里水光闪动,灿如星辉。
“谢谢大人!大人您——”
话还没说完,喜极欲泣的人不知忽然想起什么,着急忙慌地往自己身上一顿翻找,到底伸手摸到发髻上,摸索着摘下那支合欢绒花,奔到庄和初面前,捉起他一只手,将那合欢绒花放进他掌心里。
“我身上没装着钱,这个就当是给您的赏钱了。”
“……赏我?”
庄和初一愣,啼笑皆非。
那打赏他的人一本正经道,“年关里说吉祥话的人实在太多了,神仙根本顾不过来,就只有给了赏钱的才作数。”
竟还有这个道理?
庄和初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得的赏,一只小巧的合欢绒花,放在他修长的手中,愈显得玲珑可爱。
合欢,荣华,也是顶好的意头。
“这会儿到我了!”
不等庄和初再细看,千钟一把拽起人就走。
庄和初任由她牵着,一路走到这园中一处边角地,到底停在一座足有半人高的雪堆前。
刚一停下脚,千钟捉着他的手,就将他手掌按了上去。
手背上压着千钟温热的小手,掌心下是寒凉透骨的冰雪,寒热交叠,庄和初微微一颤,却也没有挣开,只诧异问。
“这是做什么?”
千钟按着他的手,神秘兮兮道:“从前我爹还活着的时候,过年时,他总会带我攒个这样的雪堆。只要把手在雪堆上按一按,一年的晦气就全都留在雪堆里头,待雪一化,晦气就叫老天爷收走了。我攒了这一大堆,保管您这么一按,新一年里只有一身干干净净的好福气。”
庄和初心头一揪,眉目微垂,落在这堆洁净的莹白上。
晌午时,他用那识字的由头让人将她叫回梅重九处,就是因为她一直在这里铲雪,碍得他无法悄悄布置那些灯笼。
却没想到,她竟是在为他准备这样的事。
那个铁了心要她死的人,曾也像个真正的父亲一样,在那些极尽寒苦的日子里给她一些力所能及的温存与庇护,也正因如此,那人才将自己的身份遮掩得滴水不漏,一路高升至今。
那人自诩养育千钟的短短几个寒暑,又何尝不是千钟在护着他?
庄和初正出神着,忽觉掌间寒意一远。
千钟一将他的手从雪堆上捉起,便拢进自己掌心里,送到唇边呵了呵气,又反复揉了揉,边给他暖着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