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又开始了。
今日正月十二,今岁是正月十六出寒,数九的日子将尽,只这么远远看着,已见得那图上以墨线勾出的花瓣快要全部染红。
好似冬去春来,生机渐满,看着就让人精神提振。
千钟懒得去寻外衣披上,只把被子通身一卷,就踩上鞋子凑上前来。
凑近了看,才看出这笔法里的门道。
庄和初一手执着两支笔,一支沾着红,染过小半片花瓣,便手指一动,换过另一支没有沾色的笔,顺着红色边沿细细分染开来。
而后再换过红笔,如此耐心细致地反复着。
两支笔在他一只手里灵巧转换配合着,变戏法似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千钟看着看着,忽生好奇。
庆贺新岁,高门大户有高门大户的排场,小门小户也有小门小户的热闹,但无论小热闹还是大排场,庆贺都只是一时的,过了这些处处讨吉利日子,总是要回到寻常日子里,实实在在讨生活去。
那些为讨吉利布置上的装点,一般出了正月便也都会撤下了。
从前在街上,运气好时,她也能捡着些边角,有用无用,能摸一摸都觉着是吉利的事。
但还从没见着有消寒图丢出来过。
千钟如此想着,不禁问:“大人,这消寒图画满了以后,要怎么处置呀?”
“应该会烧了它。”
千钟讶然一惊。
且不说这装裱的绫布看着有多金贵,一日日仔细描摹了一冬,每片花瓣都像富贵人家里冬日穿衣一样,一层一层的,好容易画完,就烧了?
庄和初应她话时没停笔,目光也没离了笔下的花瓣,千钟只看着他一面侧脸,听着那温和平静如常的话音,委实断不出这话里有几分真,又有几分是逗她玩的。
千钟试探着问:“您说,庄府里的东西,是您的,就也是我的,这张消寒图,也算吗?”
她这一问,倒让画前的人停了笔,有些意外地朝她望来,“想留着它?”
他认真问,千钟也认真点头,“这画这么精细好看,还有您庄翰林的名头,拿出去该能换不少钱呢。富贵日子,也是一金一银摞起来的,留着它也不占多少地方,白白烧了,多可惜呀。”
庄和初莞尔笑笑,听她这样一说,再看回这附在纸上的寻常笔墨,好似竟有了些笼着烟火气的真切的生机。
“还是……”眼见着他说烧掉那句不似个玩笑话,千钟心里不免有些打鼓,“这里头有什么规矩,画完必得烧了才行,不然不吉利?”
“有人愿意留着,那便没什么不吉利了。”
“我愿意!”
千钟脱口说罢,又唯恐缺了些真心实意,忙又道,“这花瓣像真的一样……比真的还好看,要不是您画出来,我从前都没觉着,梅花能有这么好看。”
“好,那我便嘱咐下,不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