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矩这一回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低沉:“陛下,老臣以为……天幕所言之‘预期’,或许便是……民心之所向,国本之所系。开皇之富,富在仓廪;贞观之安,安在黎庶。孰轻孰重……”他话未说完,但意思已明。
这位历经沧桑、洞悉西域人心向背的老臣,比任何人都更理解“怀柔”与“归心”的力量。贞观那种让“胡商在长安西市交易时的信任”,正是开皇盛世所缺乏的温暖底色。
高颎的脸色由铁青转为一种复杂的灰败。
他看着天幕上那贞观农夫脸上微弱的希冀之光,再对比开皇役夫眼中的麻木与绝望,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毕生追求的强国之路,难道错了吗?他引以为傲的“治绩”,难道竟是以牺牲这最根本的“民心”为代价?他张了张嘴,想反驳裴矩,想再次强调“非常之法”的必要,却发现喉头干涩,发不出有力的声音。
他赖以支撑的信念支柱,在天幕无情而精准的对比下,终于出现了动摇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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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皇之治的成果,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华厦,缺乏‘爱人’的伦理根基和制度韧性来维系。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根基不牢,地动山摇。】
【然而,拥有了这份弥足珍贵的‘预期’——那份让普通人能安心春种秋收、相信明日可期的承诺——的盛唐,‘预期’最终回馈给他们的报酬,其丰厚程度,甚至连缔造者们都始料未及——
“人家粮储,皆及数岁。”
——普通人家储备的粮食都够吃好几年。
“太仓委积,陈腐不可较量。”
——国家粮仓里的粮食堆积如山,多到腐烂变质,其数量庞大到根本无法计量!
天宝年间“天下岁入之物,租钱二百余万缗,粟千九百八十余万斛,庸、调绢七百四十万匹,绵百八十余万屯,布千三十五万余端。”
——更是一份足以让任何帝王侧目的、堪称惊人的国家财政收入!】
【正是这物阜民丰到了极致的景象,才真正铸就了‘巨唐’之‘巨’的坚实根基与磅礴来源!】
***
贞观年间
当那份天宝年间骇人听闻的财政收入清单滚过天幕时,即便是早已被天幕剧透过未来的李世民,也依旧被震撼得瞬间失语!
“嘶——”一声清晰而急促的抽气声在寂静的殿内响起。
他猛地从御座上站起,仿佛要离那天幕更近些,将每一个数字都看得更真切!
“粟……千九百八十余万斛?!绢……七百四十万匹?!!”
他喃喃复述着这几个关键数字,素来沉稳深邃的眼眸中,此刻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作为亲手缔造贞观之治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数字背后意味着何等恐怖的生产力与组织力!这绝非仅仅是疆域广阔所能解释,这是整个社会机器高效运转、亿万生民安居乐业、创造力得到空前释放后,才能喷涌出的财富洪流!
“藏富于民……藏富于民……”他低声咀嚼着这四个字,眼神中的震惊渐渐转化为一种滚烫的、近乎灼热的明悟与狂喜!
与此同时,还有人看着那句“太仓委积,陈腐不可较量。”
心痛地揪紧了心口前的衣衫。
房相脸色青青白白: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呵,有时候真的比人和狗之间差的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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