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龙跟着跑过去时,露比正蹲在当年的擂台上,风筝挂在了卖鱼摊的铁架上。老板笑着帮她够下来,往她兜里塞了条小金鱼:“秦老说你是非洲来的小馆长?以后常来玩,爷爷教你认活鱼,比练拳有意思。”
露比举着金鱼跑回来,鱼袋在手里晃出细碎的水声。“龙哥你看,它跟太极图一样,有黑有白。”她突然指着远处的拆迁公告,“那里要拆了,以后我们去哪里看‘义’字?”公告牌上的红圈把黑市拳场旧址圈了进去,旁边写着“建国际武术广场”。
秦老头不知什么时候拄着拐杖来了,往公告牌上敲了敲:“拆得好。”他往李如龙手里塞了把锤子,“明天带孩子们来,把墙角的‘义’字凿下来,嵌到新广场的地基里。”老头的金牙闪了闪,“让以后来学拳的人都知道,这广场的根,在聚义拳馆的青石板上。”
回去的路上,杰森突然说要给新广场捐座雕塑,铜铸的秦老头站在拳馆牌坊下,手里举着铜令牌和糖糕。“我已经联系了非洲的铜矿场,让孩子们亲手浇铸。”他往露比手里看,“小馆长得去剪彩,穿着你最漂亮的红头巾。”
如虎突然拽着李如龙的衣角,往体校的方向指。王教练正举着扩音喇叭,一群举重队员站成排,居然在练太极的“云手”,动作虽然僵硬,肩膀却都沉得稳稳的。“王教练说这叫‘文武双全’,举杠铃时不容易受伤。”如虎的眼睛亮得像星星,“他还说要跟聚义拳馆搞联谊,让我们教他们站桩,他们教我们举石锁。”
傍晚的拳馆飘着烤香蕉的香味,非洲孩子用老周的烤箱做家乡菜,甜香混着糖糕的麦香,在巷子里酿出种奇妙的味道。查猜带着泰拳弟子在凉棚下写中文,阿颂把“聚义”写成了“聚宝”,引得露比直笑,两人的毛笔在宣纸上蹭出淡淡的墨痕,像朵并蒂莲。
沈浩举着摄像机跑进来,镜头对着秦老头:“纪录片开机了!秦老您说说,对世界各地的分馆有啥期待?”老头往镜头里凑了凑,拐杖敲得地板响:“别学花架子,要学就学风里雨里守着拳馆的劲儿。”他突然往李如龙手里塞了个红包,“这是给巴西分馆的贺礼,里面是我画的‘五行拳’小人儿,比你那火柴人好看。”
李如龙打开红包,果然是张泛黄的纸,秦老头用朱砂画的小人儿打拳,每个动作旁都标着糖糕的馅料——劈拳配芝麻,崩拳配花生,钻拳配核桃。“这样外国孩子好记。”老头得意地笑,金牙在灯下闪得格外亮。
夜深时,青石板上还晾着孩子们的拳套,露水打湿了上面的铜令牌仿制品,红绳在月光里轻轻晃。李如龙坐在门槛上,看着暖房里亮着的灯,秦老头还在给新拳谱写注脚,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混着老周炸夜宵的滋滋声,像首永远唱不完的摇篮曲。
他知道,这故事还长着呢。黑市拳场的“义”字明天要凿下来,新广场的地基等着嵌进根;巴西的分馆在等着秦老头的小人儿拳谱,非洲的孩子们盼着露比回去当馆长;阿颂说要把太极融进泰拳,如虎的联谊赛定在了秋收后……甚至连卖风筝的老头,都在琢磨着做批带“心”字底的“武”字风筝,让风把聚义拳馆的故事,传到更远的地方去。
露比突然从东厢房探出头,手里举着条小金鱼:“龙哥,它好像想妈妈了。”李如龙笑着接过鱼袋,往暖房走,准备找个玻璃瓶装起来。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秦老头的宣纸上,新写的“武”字心字底特别大,像颗饱满的糖糕,甜得能溢出来。
他的故事,就像这心字底的武,带着点硬,带着点软,带着青石板的凉和糖糕的甜,在明善城的雨里,在曼谷的佛光里,在非洲的星空里,继续写着,永远没有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