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7日,马上国庆节,但由于在国庆的庆祝活动中,有一个不成文但大家心照不宣的规矩。
像建国五年、十五年、二十五年这样,算是“小年”,通常只在机关单位门口挂挂灯笼,开个简朴的茶话会,意思到了就行。
而建国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那是“大年”,得正儿八经地组织庆祝活动,游行、汇演、表彰大会,一样都不能少,要的是个隆重热烈。
一九九二年的国庆节,往前数不是五也不是十,往后看离下一个五年也还远,正卡在中间,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年份。因此,东洪县的街面上,除了县委、县政府大院门口例行公事地挂上了四个大红灯笼,以及县百货大楼象征性地插了几面彩旗之外,便再难找到多少节日的气氛。
秋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街道上,偶尔驶过的解放牌卡车卷起一阵尘土,透着一股子属于贫困地区的沉闷与安静。
桑塔纳轿车碾过县委大院门口的水泥坡道,轻轻颠簸了一下,停在了那排最熟悉的红砖瓦房前。司机谢白山动作麻利地下车帮我拉开车门。我刚踏上地面,就看见县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焦杨正从斜对面的组织部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个牛皮纸档案袋,瞧见我,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加快步子迎了过来。
“县长,您回来了。”焦杨的声音总是那么不疾不徐,带着组织干部特有的稳重。
我点点头,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随口问道:“嗯,刚从下面乡里回来。焦书记,有事?”
“是有点事,想跟您汇报一下。您看现在方便吗?”焦杨跟在我身后半步的距离,语气恭敬。
“进来吧。”我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办公室陈设简单,一张用了有些年头的办公桌,几把木头椅子,文件柜的漆皮有些地方已经剥落,墙角摆着两盆长势还算旺盛的菊花,给这间屋子添了些许生气。
焦杨随手带上门,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腰板挺得笔直,脸上依旧带着那抹微笑,说道:“县长,是这么个情况。咱们县里今年分派来的那批大学生,按计划在县委党校参加初任培训,这都快一个月了。课程安排得比较紧,理论学习占了大头,年轻人嘛,难免觉得有些枯燥。县长,您看您最近能不能抽点时间,去给大家讲一讲党课?或者讲讲当前的形势与政策也好,给大家鼓鼓劲,换换脑子。”
我拿起桌上的搪瓷杯,走到暖水瓶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又拿着杯子给焦杨的杯子续上水,笑着说道:“焦书记,你这不是将我的军嘛。讲课这事,你得去找丁洪涛书记啊。丁书记是县委书记,理论水平高,把握政策准,他去讲,分量更重,效果肯定更好。”
焦杨双手接过我递过去的杯子,轻声道谢,然后才说:“丁书记在开班式上已经做过动员讲话了。而且,培训中间丁书记还专门去给大家加讲了一堂党课,强调了组织纪律。县里其他的几位领导,像吕连群主任、曹伟兵县长他们,也都按计划去和大家见过面,交流过了。现在就差您这位政府一把手还没露面。大家伙儿都盼着能听听您的想法呢。您看,是不是抽个时间跟大家见一面?”
我坐回椅子,翻开桌上的台历,用手指划拉着日期,问道:“培训班什么时候结业?”
“定在9月30号,国庆节前一天。”焦杨答道。
“那就是后天嘛。”我沉吟了一下,“这段时间都安排了些什么课程?光是坐在教室里听报告,确实容易烦闷啊。”
焦杨见我问得仔细,便认真介绍起来:“县长,我们考虑这批学生刚从大学校门出来,到工作单位需要一个过渡。所以培训内容主要是三块:一是基本功,办文、办事、办会的规矩和流程;二是党的方针政策学习,特别是结合咱们县实际情况的讨论;三是实践环节,安排他们到县里的工业园区转了转,去了坤豪公司、发电厂,还到石油公司的生产一线看了看,让大家对县里的经济有个直观认识。”
听到焦杨如数家珍般地介绍,特别是提到那几个如今在东洪县还算拿得出手的项目时,她语气里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掩不住的自豪。
焦杨是本地成长起来的干部,对东洪县的一草一木都有感情,她是真心盼着县里好。似乎东洪县总算有些正儿八经的家底了。
和焦杨聊天,这倒让我原本因为下乡调研而有些疲惫的心情,也明朗了不少。听取美女的汇报和听取男同志的汇报,发自内心来讲,是不一样的。
“嗯,”我点点头,“这样安排就比较扎实了,理论和实践结合。那这样吧,焦书记,结业式之前,我争取抽个时间过去一趟。不过,咱们说好,我主要是去听,听一听这些年轻人经过一个月的学习和观察,对咱们东洪县的发展有什么真知灼见。他们都是国家花了大力气培养出来的知识分子,脑子活,眼界宽,比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土八路’强多了。我是真想听听他们这些新鲜血液,是怎么看待改革开放,怎么谋划东洪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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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杨微微前倾身子,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县长,您的意思是……重点是听?是不是也想从这批好苗子里,发现几个合适的,充实到县委、县政府机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