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武沉吟了一下:“嗯,这样吧,三学办刚成立,还没理顺,我下来问一下,争取派熟悉情况的同志参加。”
“好的部长!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周组长工作!”放下电话,我心中了然。问刘志坤还有什么具体困难?
刘志坤翻看了两眼笔记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马上汇报了接待细节:“对了县长,县招待所条件一般,现在又住满了各地来学习的干部,比较杂乱。齐市长是晚上才有课,考虑到他们需要安静的环境休息,建议安排到财政宾馆。那里虽然场地没有招待所大,但是胜在设施比较新。”
刘志坤继续道:“财政宾馆是罗明义在市财政担任局长的时候,主抓的一把手工程,将各地的招待所全部撤掉,各县区都建立了财政宾馆,设施新,也清净,还有单独的娱乐室和卡拉oK房,方便领导放松一下。”
财政宾馆是县财政局的自留地,条件确实比县委招待所好不少,那套昂贵的卡拉oK设备在县里很有名气,财政局也从经贸系统调了几名年轻的女干部搞招待,一些领导吃了饭之后,想要放松又放不下面子去社会上的卡拉oK,县里倒是都安排在了财政宾馆进行接待。
我点点头:“行吧,就定财政宾馆吧,但也不要搞的太花哨,卡拉oK啊提一提就是了,看领导意愿。接待无小事,让吕连群一定要安排专人,全程做好服务保障,体现东洪的诚意和水平。?”
“石处长和其他几位教授……也安排在财政宾馆?”刘志坤试探着问。
“嗯,一起安排。规格要一致。”
“明白!”刘志坤应道。
十点钟,我和兼任县委党校校长的县人大主任刘进京、宣传部长刘志坤一起,驱车前往位于城南的县委党校检查准备工作。
车子驶入党校大院,一股陈腐的霉味混合着尘土气息扑面而来。常务副校长潘保庆正挥舞着一把秃了毛的大扫帚,对着几个围拢在墙根抽烟的教职工吆喝:“老张!小王!别杵着了!赶紧把东边那堆烂树叶扫了!还有那窗户纸,都给我撕干净了!看着就晦气!”
被点名的老张慢悠悠掐灭烟头,拿起靠在墙边的另一把破扫帚,嘟囔着:“潘校长啊,这都多少年没这么折腾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酸的不行啊,咱们啊临时抱佛脚有啥用?人家领导来,还不是一眼就能看出咱这破庙的底子?”
“你懂个屁!”潘保庆把扫帚往地上一顿,扬起一片灰尘,“底子破是破,但态度要端正啊!县长亲自来检查,要是连个干净样子都没有,你我这饭碗还要不要了?赶紧的!小王,你去库房找找,看还有没有新点的标语纸,把墙上那‘革命委员会’的旧东西盖住!”
年轻点的小王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往库房走:“潘校长,库房钥匙在刘会计那,他今天请假了,说是丈母娘住院……”
“屁的丈母娘住院?早不请晚不请!一年就他妈忙这一天,他还给老子偷奸耍滑”潘保庆气得脸都红了,“翻窗户进去!赶紧的!找点红纸,老张你毛笔字写的好,写几个新标语糊上!字写大点,醒目点!”他转头又看见一个中年女教师拿着块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礼堂门框,动作慢得像绣花。“李老师!你那抹布是金子打的啊?使点劲!那灰都积了八百年了!”
李老师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潘校长,这灰太厚了,抹布擦不动,得用水冲。可水管子冻住了,水房没水啊。”
“没水?没水你不会去门卫室借桶水来?这点事还用我教?”潘保庆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环顾四周,几个教职工要么磨洋工,要么一脸不情愿,只有他自己像个陀螺一样转来转去。墙角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教师,干脆搬了个小马扎坐着,手里捧着个水杯,看着他们忙活。
“老马!老马!”潘保庆几步走过去,“您老别光坐着看戏啊!搭把手,把这堆烂木头搬走行不行?”
老马慢悠悠喝了口水,眼皮都没抬:“潘校啊,我这老腰不行了,搬不动重物。再说,党校这地方,不就是个养老的地儿?平时也没人管,这突然要搞什么‘三学’,大过年的弄得鸡飞狗跳的。要我说啊,上面就是一阵风,刮过去就完了,费这劲干嘛?有这劲头还不如拨钱……”
“养老?您想得美!”潘保庆当过乡长,和群众打交道时间久了嗓门大,脾气也差,说道:“县长一会儿就到!看到您老坐这儿喝茶,我这副校长还要不要干了?您就算搬不动,拿个笤帚扫扫垃圾总行吧?”
“行行行,扫扫扫。”老马不情不愿地放下水杯,慢吞吞地站起身,拿起一把比他年纪还大的破笤帚,在地上划拉着,那动作比李老师擦门框还慢。
潘保庆看着这场景,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他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对着空气吼了一嗓子:“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今天谁要是给我掉链子,下个月工资扣一半!”这威胁听着挺狠,但效果寥寥。大家都知道,党校这地方,扣工资?潘保庆自己说了都不算。
就在这时,我和刘进京、刘志坤的车驶入了党校大院。潘保庆眼尖,立刻扔下扫帚,脸上瞬间堆满笑容,小跑着迎了上来:“县长!刘校长!刘部长!您们来了!我们正全力打扫,保证以崭新面貌迎接培训!”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狠狠剜了一眼还在慢悠悠扫地的老马。
刘进京背着手,环视一圈,眉头紧锁:“保庆啊,这党校怎么破败成这样?平时都不维护的吗?这窗户烂了多久了?下雨漏水怎么办?”他指着那扇用硬纸板堵着的破窗户。
潘保庆搓着手,一脸为难:“刘校长啊,您是党校县长,您也知道,党校经费一直紧张……年前早早就放了寒假,一个多月没人,就成这样了。我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这次为了‘三学’活动,我们真是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他话里话外透着要钱的意思。
我没接经费的话茬,目光扫过那几个无精打采的教职工,最后落在老马身上:“这几位同志,也是党校的教职工?看起来精神头不太足啊。党校平时教学任务不重,更应该抓好内部管理,保持良好状态。”
潘保庆脸上有些挂不住,含糊道:“是,是……大家……大家可能还没从假期状态调整过来……”
刘进京在一旁帮腔:“是啊,党校是党的理论阵地,自身形象很重要。县长,您看是不是拨点专款,把硬件整修一下?”
我没直接回答,对潘保庆说:“先带我们看看会场和学员宿舍。”
大礼堂里,窗帘灰扑扑的,墨绿色的墙裙褪色严重,墙皮剥落的地方用白灰草草抹了一下。三百张座椅不少晃起来都吱呀作响。学员宿舍是旧式的筒子楼,铁架子床锈迹斑斑,床板上的灰尘厚得能写字。最刺眼的是墙上挂着的规章制度,落款还是“东洪县革命委员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