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金勇摆摆手,语气温和却态度坚决,说道:“文波啊,心意我领了。我说不拿就不拿,给谁就是给谁。拿回去吧。”他说完,便低头继续看手中的文件,不再言语。
廖文波看着万金勇那副心意已决的样子,知道再劝也无用,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朝小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离开。小周一脸为难,拿着信封和签字表,看看政委,又看看廖副局长,最终还是默默退了出去。
廖文波看着专注于文件的万金勇,低声说:“师父,我知道您对我有看法。可田书记说得对,当领导不能只想着自己,得考虑大家……”
万金勇头也没抬,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廖文波见状,知道多说无益,带着满腹心思,默默退出了政委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万金勇听着门关上的声音,才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公安局大院里萧瑟的冬景,轻轻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田嘉明用赃款收买人心,他若拿了这钱,就等于默认了这种违规操作,也把自己绑上了田嘉明的战车。这钱,烫手。
与此同时,在公安局另一端的党委书记办公室里,气氛却截然不同。陈大年坐在田嘉明对面的椅子上,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和恭敬。
“田书记,大家参加工作这么多年,头一回见局里这么大气,一次性发这么多‘补助’!以前沈鹏在的时候,他妈的光顾着自己捞,哪管下面人死活?大家伙儿私底下怨气不小……这次上面把他拿下来,真是大快人心,没一个人说他好!”陈大年熟练地递着话。
田嘉明靠在皮椅上,手指间夹着烟,脸上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类似的恭维,今早他已经听了好几拨,内心颇为受用,但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老陈啊,客套话就不用多说了。当领导的,为同志们谋点福利,那是分内的事。不过话说回来,”他话锋一转,弹了弹烟灰,“县里这次给退休老干部的慰问标准,才五十块钱,太寒酸了,拿不出手了。我在平安县政法委的时候,逢年过节,老同志的标准起码是当月全额工资。五十块?现在能顶什么用?”
陈大年立刻露出钦佩的表情:“书记,还是您考虑得周全!心里装着老同志!现在像您这样惦记着老干部的领导,真不多见了!”
田嘉明摆摆手,直接切入正题:“好了,这事你记着点。既然局里现在手头宽裕点,我看,就把老干部的标准再往上提提,每人……再加个两百块吧,不能让老同志们寒了心,要让他们感受到局党委的关怀。具体怎么操作,你跟财务科和老干科碰个头,尽快落实。”
“明白!书记您放心,我马上去办!”陈大年现在已经接下来办公室的工作,算是临时代管,就连忙应承,心里暗赞田嘉明这手收买人心玩得高明,连退休的都不放过。
“嗯,”田嘉明满意地点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还有,上次让你去谈供销社那几间门面房的事,毕瑞豪那边怎么样了?谈得通吗?”他放下茶杯,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陈大年脸上。
陈大年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换上一副略显为难的表情:“书记,我正想跟您汇报这个事。我专门跑了一趟毕瑞豪家,也跟供销社那边核实了。他在供销社租的那地方,租金确实是八百块一个月,合同也签得死死的。”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不过,毕瑞豪这小子,仗着有点钱,有点门路,太不识抬举了!我道理跟他掰开了揉碎了讲,好话说了几箩筐,他就是油盐不进!跟我扯什么法律合同,说什么要是供销社毁约让他走人,必须按合同赔他六万块违约金!态度强硬得很!”
“六万块?”田嘉明眉头微皱,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他倒是敢张嘴!怎么算的账?”那几间破房子在他眼里的价值,远不止这个价。
陈大年解释道:“书记,他是这么算的:一年租金将近一万,他一次性交了两年的。按合同,谁违约谁就得赔三倍违约金。两年就是六万。”
田嘉明没说话,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着,脑海里浮现供销社门头上那块位置绝佳、视野开阔的临街大招牌。位置确实不错,但六万块……代价有点大。他沉吟片刻,问道:“供销社什么态度?肯出这个钱吗?”
陈大年摇摇头:“供销社肯定不干啊!他们账上比脸都干净,哪来的六万块?”
“哦?”田嘉明拖长了尾音,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带着审视,“供销社不肯出钱,毕瑞豪又不肯退让……那你的意思是,这事就僵在这儿,谈不成了?”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让陈大年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陈大年连忙摆手:“书记,现在不只是钱的问题,是态度的问题。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就看……就看您有没有决心要把这个事办成了。”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田嘉明的脸色,抛出了诱饵,“这个家电专卖部,毕竟是市局领导那边……还有您关照的项目。”
田嘉明身体向后靠回椅背,重新拿起烟点上,吸了一口,烟雾缓缓吐出:“决心自然是有的。既然要办,当然要办好。上面领导也过问过。说说看,你有什么具体想法?”他给了陈大年一个表现的机会。
陈大年心中一喜,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狠厉:“书记,您还记得城关镇以前有个叫‘黑三’的街溜子吗?这小子心狠手辣,是个滚刀肉。”
田嘉明吐着烟圈,目光深邃:“嗯?有点印象。上次曹伟兵提到的那个,殴打干部的通缉犯?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陈大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个黑三,早先在地区化肥厂干临时工,厂子垮了,就被毕瑞豪网罗到坤豪公司,当了个打手头头。去年底,工商局和农业局联合执法,要查毕瑞豪公司仓库里那批质量有问题的复合肥,就是这个黑三,带着一帮混混,把去执法的几个干部给打了!伤得还不轻!这事当时闹得动静不小!”
田嘉明眼神一动:“有这事?后来怎么处理的?毕瑞豪指使的?”
陈大年嘿嘿一笑:“指使不指使的,重要吗?还不是咱们说了算!重要的是,这事当时被沈鹏……嗯,被沈鹏给压下去了!毕瑞豪赔了点医药费,处理了几个小混混,为首的黑三出去避了避风头,最后不了了之。但是,案子可没销!打国家干部,这罪名可大可小!”
田嘉明明白了陈大年的意思,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你的意思是……让这个黑三‘回来’?”
陈大年压低声音,语速加快:“书记,只要黑三‘回来’,主动到公安局自首,指认他殴打干部是受了毕瑞豪的指使或者授意,是为了帮坤豪公司阻挠执法!那咱们就有充足的理由,依法传唤,甚至拘传毕瑞豪!只要把人‘请’进来,事情就好办了。”他做了个“你懂的”手势,“毕瑞豪是个场面人,爱惜羽毛,更要面子。他要是识相,知道该怎么做——乖乖让出地方,咱们就当黑三自首态度好,从宽处理。他要是还嘴硬,不识抬举……”陈大年眼中寒光一闪,“那他这个年,就别想在号子外面过了!正好也让县里领导看看,咱们公安局执法,是一视同仁的!至于黑三那边,他自首,又有您关照,关几天走个过场,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