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十二岁那年,印刷铺倒闭了。
老板抢在债主上门前,卷钱跑路了,孩子们则被赶上街头。
那时候,刘易斯的兜里,只有半个便士。
半便士能做什么?
买不到热饭,也租不起床位。
刘易斯那一晚,差点冻死。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他是世界上最不值钱的那种人。
然而,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
第二天凌晨,他是被报童的吵闹声吵醒的。
那小子年纪不大,却骂街骂得中气十足,手里还挥着一迭皱巴巴的小报:“号外号外!外交大臣死了!最新消息,外交大臣卡斯尔雷勋爵死了!自杀丑闻!自杀丑闻!一便士就能看全部细节!”
刘易斯盯着那张报纸看的时间太久,以至于报童以为他想看霸王报,还冲他吼:“一便士看完,别想赖着!”
刘易斯把兜里唯一的半便士掏出来,结果还被那小子嫌弃:“半便士?那你只能听我念!”
说完,那小子便拿着报纸大声读给他听,读得断断续续,却把整件事嚷嚷得像是末日审判似的。
那是刘易斯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新闻的力量,原来一位内阁大臣的死,也不过是标题文字用的大号一些。
实际上,刘易斯并不算完全的文盲,他小时候在肯特乡下的主日学校断断续续的读过几年书,后来在印刷铺干活,为了认得铅字,老板还逼着他背会了半本拼写表。
只不过,从前没人告诉过他,会认字原来还能当饭吃。
印刷铺倒闭后,他在街头晃了大半个月,靠着给人拎包跑腿、在酒馆替人读新闻勉强混日子。
有一次,一个码头工人拿着一封信,说是要寄给报社,让刘易斯帮忙掌掌眼。
那是篇写得乱七八糟的控诉信,错字一箩筐,语序也颠倒的不像样。
刘易斯照着自己的理解改了几句,再添上一两句主日学校式的道德评语。
几天后,他看见那封信,居然被一份廉价小报登了出来。照着他改过的样子,一字不差。署名当然不是他的,而是写着——来自一位关心此事的工人。
卖报的报童随口说了一句:“副编辑说,这种东西多多益善。谁要是能写,抄一段送去他们那里,说不定还能赏他几个便士。”
那天晚上,刘易斯用掉了他所有的钱,买来了一张干净的稿纸和一支笔,试着写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条新闻——据威特菲尔德街消息,一名醉酒的马车夫把马车撞进了面包店门口的橱窗……
字写得歪歪扭扭,墨也蹭花了,可第二周,那段豆腐块大小的新闻,竟然真的出现在了一张匿名小报的角落里。
随之而来的,是从投递口里掉出来的一枚先令……
刘易斯在床上想着想着,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直到一阵刺耳的铁铃声,把他从梦中惊醒。
清晨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