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亮了吗?”
格哈德猛地一个激灵,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但由于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加上膝盖已经冻得有些发僵,不听使唤,刚一起身就是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向前扑倒,被供奉一把撑住。
用剑撑住!
一柄溪月佣兵最常见的制式长剑,从前胸贯入,穿出后背,直接插在了身后的柱子上,硬生生止住了皇帝陛下倾倒的身躯。
一股热流从剑刃处涌出,稍稍温暖了一下皇帝陛下冷冰冰的身体。
“你……你为什么……”
格哈德哑着嗓子问了半句,忽然停住,仿佛想明白了什么,发出了几句干瘪的笑声。
“呵呵……呵……你这,是要拿朕的人头……去……去领赏吧……好吧……好吧……也……也算辛苦你跟……跟朕……走了这一程……”
“陛下!”
那名皇家供奉面无表情地蹲下身子,无视了皇帝那逐渐涣散的目光,动作麻利地解开皇帝的包裹,将其中的东西一一取出,将印玺,徽章和皮纸随意一丢,只把最下面那些黄澄澄的纯金小条,一根不落地收入怀中。
“陛下,我也是溪月人,把您卖给敌人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那你……那你……为什么……”
格哈德感觉自己的胸腔像是被灌满了粘稠的血液,呼吸越来越艰难,以至于说话不得不断断续续,然后,就听到了侍卫冷冰冰的回答。
“溪月的皇帝,怎么能死在别国的土地上?”
“这最后的体面,臣……得帮溪月皇室保住。”
果然是……忠心耿耿啊!
“噗——”
格哈德呛出了一大口血,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嗓子里荷荷了几声,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庙宇年久失修的屋顶,漏下的雨水在不知道哪个野神的神像前积成浑浊的水洼,溪月皇帝,格哈德·海因,看着水中自己扭曲的倒影,慢慢垂下了头颅。
那名皇家供奉沉默地看着皇帝断气,然后走出庙门,将另一名被他解决掉的供奉同伴的尸体也拖了进来,丢在皇帝尸身旁不远的地方,随后出拳砸断了仅存的几根支撑柱。
破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梁柱断裂,瓦砾簌簌落下,继而在一声轰然巨响中倒塌,如同厚实的被褥一般,牢牢盖住了溪月皇帝的尸身。
他应该是不会再冷了!
等到破庙彻底变成一堆废墟,内庭供奉恭恭敬敬的行了个贵族礼,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越过这道荒山野岭中无人看守的边境线,身影消失在白银公国的茫茫雨幕之中。
而一缕缕殷红的血色,从砖石和木料的缝隙中慢慢渗出,又被那仿佛无休无止的瓢泼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就这样融入了泥泞的土地,再也找不到丝毫痕迹。
似乎,皇帝陛下的血,和清泽城下,北麓河畔,那些流淌满地的贱民的血,也没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