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老妇和男子挤在一起,战战兢兢,惊恐地看着紧闭的大门,老妇说:“是不是你看错了?浸在水里那么久,怎么还能活过来?”
男子抖着声音说:“怎么会看错?我正走着,她自己就从桶里飞了出来!”
“飞……飞出来?!”
老妇抓紧了她儿子的手臂,“她怎么会飞?莫不是……变成……鬼了!”
霎时间,两个人的脸变得惨白起来,男子嘴唇蠕动,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娘,她……是不是要杀了我们?”
两个人更怕了,周一看了他们一眼,跟着女鬼走入了旁边的屋中。
才走进去,一股血腥气便扑面而来,幽微的灯光中,正对门口的土床上躺着一个妇人,她闭着眼睛,脸上汗涔涔的,发丝都被浸透了,灰扑扑的被子潦草地盖在她身上,床边散落着一把把干稻草,上面沾满了血迹。
周一走到她身边,将一丝炁送入妇人体内,妇人苍白的脸色便好转了几分。
她看向了妇人胸前,近乎透明的小婴儿趴在那里,眉头蹙在一起,闭着眼睛,哇哇地哭着,声音细弱,如同幼猫。
惨白的手放到了她身上,轻柔地抚摸,温柔的女声响起:“乖孩子,不哭了不哭了,到阿娘这里来。”
小小的女婴还是抱着妇人,委屈地哭着。
周一看看它,又看看自己怀中没有了气息的女婴,伸出手,一缕炁轻柔地将孩子牵引到了自己身前,小心翼翼地让她进入紫红的身体中。
近乎透明的婴儿落入了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不舒服,抬起手动了动,于是魂便跟身体错开了,毫无融合的迹象。
周一闭了闭眼,她知道自己的尝试是异想天开,若是人的炁都没了,已经变成了鬼,仅仅让魂魄回到肉身中便能复活,那这世上岂不是会多出一大堆死而复生之人。
可是,她才刚刚出生啊,眼睛都未能睁开,甚至都没有看过这个世界,就这么死了。
一只惨白的手探入周一怀中,将女婴托了起来,放入了自己怀中的襁褓内,于是女婴便同灰色的人形炁团逐渐相融了,彻底融入的那一刻,细细的灰色炁绳探出,接着,门外传来了老妇慌乱的声音:“大郎,你这是怎么了?大郎,你别吓娘啊!”
周一看向女鬼,她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怀中的婴儿,又哼起了小调。
周一忍不住:“你如何知道这里有她?”
女鬼说:“做娘的当然知道孩子在哪里呀。”
她哄着怀中的孩子:“莫哭了,不难受了是不是?乖,乖,累了就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阿娘在这里,不会再让你难受了。”
说着,她抱着孩子朝门外走去,周一看看昏睡不醒的妇人,再看看自己怀中已经变凉的女婴,叹了口气,紧随其后。
走到门口,便见到男人捂着脖子,脸部涨红,老妇跪在地上,一边男子磕着头,一边哀求着:“你别怪你爹,要怪就怪我吧,是我说不要你的,也是我把你浸在水里的!”
她吓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口中继续说着:“你是个命苦的孩子,要知道,就算你活下来了,在我们家,也活不了多久啊,你看看,我们家穷啊!”
“日日都吃稀的,还不知能不能熬到春日,我们都几月未尝过肉味了!”
“你是个女娃娃,生下来就是要受罪吃苦的,还不如现在就死了,一点苦都不用受,回去再投胎,擦亮了眼睛再投,选个有钱人家,去做大家小姐,不用下地,不用洗衣,被人伺候着,日日坐在屋子里等着吃东西,日日都能吃肉吃到饱,那才是好日子啊!”
“你放过你爹吧,只要放过他,我们明日就去庙里给你祈福,给你烧香,日日都求菩萨保佑你,让你投进大户人家,做个大小姐!”
她在地上砰砰磕着头,周一抱着女婴转身离开。
是啊,太穷了,若是有钱,便是再怎么重男轻女,也不至于下这等狠手。
可既然生下来了,在这个时代,不过是给口粥饭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