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妍正与厨房一群仆婢,摘挑做胶牙饧的小麦芽。
须得从这几簸箕的麦芽里,将出坏了的与未出芽的麦种,都摘挑出来。
活儿简单,就是有些磨时间,不过几个婆子的唠嗑的嘴就没停过:
“她以为这厨房没了她,便转不动了?那她便想岔了!常言道:‘没了王屠夫,不吃带毛猪’。她不干,难不成几个灶糖的差事还等着我老婆子去求她来干?真真是虼蚤脸儿——好大面皮!”(注1)
说话的这位,便是请冯妈妈来厨房搭手相帮的费婆子。
又是一门官司。
宋妍只眼观鼻鼻观心地干活。
冯妈妈和稀泥般劝了句:“老姐姐,罢了好,她才丢了个闺女,心里苦闷下不来床也是有的。。。。。。”
说至此,费妈妈若有似无地瞟了宋妍一眼。宋妍只当没察觉。
“她闺女自个儿做错了事儿还搭进去那姓张的贼妇,这里边儿少不得有她瞎掺和!”费婆子嘴里骂起来:“如今还敢撺着厨房里那几个小贱蹄子造起反来,真当我老婆子是个死人么!?”
宋妍心神微动。竟是与张婆子有关系?
费妈妈越说越气:“仗着自个儿是主子那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年节下就敢摆起主子的谱来,真是笑话!若今日真误了正房设供烧纸马的时辰,上头怪罪下来,老娘便告到老太太那里去,找来那些个碗店屠头、酱园糟房、面铺盐店的,好好翻一翻她这些年管着厨房做的又是什么个烂花账!”(注2)
费妈妈的话越说越不像,便见冯妈妈一把掣住她的胳膊肘:“好了好了!你且住嘴罢!这些年你因你这张嘴皮子吃的亏还不够多吗?”
费妈妈嗓子眼儿一箩筐的话霎时堵住了。
厨院儿里一时陷入沉默,只余窸窸窣窣的干活儿声。
口头上的花花功夫少了,手上的功夫便快得许多。
宋妍帮着摘麦芽、焖糯米、熬糖水、和面、炒芝麻。。。。。。。
伴着一道弥漫整个小院儿的甜香气息,胶牙饧、糯花米糖、豆粉团。。。。。。一道道祭灶的糖食被摆上了各院厨房灶王爷下的供桌上。
“。。。。。。辛甘臭辣,灶君莫言。。。。。。”
费妈妈口中念念有词地说着祝语,带着厨下的人叩了三炷香,尔后,借着灶堂火,将铺子里买来的灶马焚化后,一日的忙碌终迎来了尾声。(注3)
宋妍与其他人一起领了多余的灶糖,冯妈妈牙不好,将她那一份也留给了宋妍,宋妍喜笑颜开地道了谢。
回到宿处,宋妍将床头炕桌拉出来置好,将用油纸包好的各色糖点摊开,又招呼几个同在通铺休息的小丫头过来,道:“今日冯妈妈特意留的,说是好沾沾灶王爷的福气哩!”
浆洗房里做活的,本就月银赏赐稀薄,又大多是因家穷卖身入府的,平日里茶果甜点都甚少得吃,一听宋妍这话,几个年纪小些的丫头便面有喜色地答应着。
只是刚迈出几步,却闻墙角几个围坐着的人堆里传来一声嘲笑:“你们几个眼皮子浅的饿死鬼,几颗糖就给迷得找不到道儿了?休怪姐姐没提醒你们,有些人呀,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别蠢得最后被人送出府发卖了去,还替人数钱呢!”(注1)
那几个原要过来吃糖的几个小丫头僵在了半道,面上的喜色一扫而空,净数化作局促与怯弱。
宋妍扭头,便见刚冷嘲热讽的采月嘴角得意地微微扬起,正没事儿人般地坐在炕上磕着瓜子。
自打她搬来这大通铺,采月几个就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
宋妍冷笑一声,“采月姐姐这话可就说得好生奇怪,咱们侯府虽治家严了些,可若没错处,哪个主子会无缘无故打卖下人的?姐姐说这话,倒像是我们府里会随意苛待了下人一样。知道的呢,道是姐姐在训诫后辈,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你是在诽谤侯府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