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熙被她问得怔住,御案上摊开的一封书案中,她能看清断断续续几行字。早已经到了亲政年纪的帝王陆忆自请禅让帝位,恭迎文皇后登基,君临天下。
“文”,乃先帝谥号。先帝三战灭东突厥,回军途中暴病而亡。先帝无子,皇后腹中胎儿未知男女。举朝商议之下,扶立文帝幼弟为新主。新皇年幼,皇后娘娘领先帝托孤大臣辅政,临朝称制,朝野呼之为“文皇后”。
凤冠上的金丝轻晃,顾宁熙动了动唇,发现自己答不出任何声音。御座上的女子淡淡道:“只有到了这个位置,才有资格随心所欲。”
“困于权势,你明知道解法在何处,何必任性。”“你该庆幸,如今登上帝位的是陆祈安,他能够保全你。若换了旁人,焉有你较劲的机会?”
她的话风凌厉,执政多年,未留情面。顾宁熙想与她对话,御书房的门在此时被推开。“母后!”着石榴红织金芍药襦裙的明媚女郎如一只轻快的蝶,飞入御书房中。
顾宁熙望着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年轻姑娘,目光不知不觉温和下来。御座上的女子亦然,她搁了朱笔:“又和谢世子他们打马球去了?”“是啊,陛下也在!”
陛下是皇祖父的遗腹子,只比她大了一岁,偏生辈分上她得唤他一句小皇叔。“母后方才在想什么?”她依偎在母后身旁,笑盈盈问。“眼力这么尖?也没什么。”
只不过是想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天真得要命,也。。。。。。倔得要命。。。。。。。阳光暖意融融照在周身,病愈后的顾宁熙面色好了许多。
顾宁婉上下打量着她,不单是气色红润了,仿佛心情也轻松了些,像是想通了些许事。“阿姊总盯着我做什
么?”顾宁婉道:“那你在瞧哪里?”
春日里花团锦簇,
熙儿说是要来花苑中赏花,
但迎春、杏花、海棠,都没见她多看过几眼。
这段日子她们在府中相交大方了许多,父亲已与母亲知会过,让她这个长姊多多教导熙儿礼仪规矩。只要不与三弟争世子之位,母亲对家中女孩的婚事都是上心的。
顾宁熙指了方向:“我在数有多少丫鬟仆妇盯着我,估摸着其中有几人会武。”外间应当还有一圈侍卫,交替巡查。顾宁婉一惊:“你在观察这些?”
她细细留意,果然看到方才给海棠松过土的丫鬟,又来培土。顾宁婉压低声音:“你不会是要——”
她比了一个“跑”的口型,熙儿在外办差惯了,骤然要她拘于一方天地,顾宁婉想想都觉得熙儿受不了。“想过。”顾宁熙老老实实道。
不过只有一瞬,且不说有没有人帮她,她能不能顺利出去,就算脱身后又能自在多久?天下都是他的,若是被抓回来,只怕境遇就更糟糕了。
况且她也舍不得亲友,舍不下她的官位。“那你准备?”顾宁熙摸出一块玉佩。这是宫变前,他留给她以防万一的,她一直没机会还给他。
她记了纸上的那处地方,没想到还能派上今天的用场。“走吧,阿姊。”顾宁熙挑眉,“我们出去转转。”家里怕她积郁成疾,允了她出府,只不过派了不少护卫随行。
顾宁婉猜不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欣然答应。马车从侯府前门出,走了几条街,去了几家她们熟悉的书铺。
顾宁婉顺道买了几册书,旁人见到她们,只当是大家族中的姐弟结伴同游。闲逛了小半天,马车最后停到了一家古玩铺子前,唤作古钰斋。
顾宁婉发觉此处离侯府不远,她回眸一看,果不其然再往前走几十步,就是侯府后宅的一道侧门。
顾宁熙也是第一次踏足,店中的伙计打量过这一对衣饰不俗的客人,正要招呼,便听得那位年轻的小郎君道:“你们掌柜的可在?”伙计犹豫片刻,还是去里间唤了人。
不多时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人整了衣冠出来,在柜台后客气道:“不知客官有何事?”顾宁熙将玉佩摆在了他面前的托盘上。
掌柜陡然间正了神色,若非铺中还有人,否则已向顾宁熙行了大礼。顾宁婉原本在赏玩一支白玉净瓶,见状主动走得远了些。掌柜恭敬对顾宁熙道:“您里边请。”
“不必了,帮我带句话给你家主人便好。”顾宁熙推出一方木盒,“这个也一并转交给他。”……御书房中,礼部尚书方才退下。
礼部奉陛下旨意,先行备办大婚事宜。不过因新后人选未定,陛下吩咐此事暂无须对外宣扬。
新帝登基,册立中宫皇后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先前太上皇在位时,就已经吩咐礼部预备昭王府大婚所需的聘礼、器具,一应都是齐备的。可惜晚了一步,眼下都不合规矩。
太上皇当年为陛下准备的物件也都是顶好的,礼部暂不知如何处置,只先如数存放在库中。兴许日后哪位王爷成婚可以挪用。
今日的政事都已处置完毕,陆憬起身,随意拨动着书案一角的筒车。前日宣平侯府传来消息,她病了一回。虽说只是晚间着了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