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们虽隔得远,却也都看到了孙三娘那裙摆样式,若不是人人都识得孙三娘的相貌,还以为是来了县城中哪家的大小姐,活似是凤凰落进鸟窝。女人们从默到闹不过瞬息,此刻都已一叠声地叫嚷开来,有那与孙家关系同样亲厚的,抢着问:“孙大嫂子,你这是花了大钱,去县里请了针线娘子不成?”
“必然是了。”有人替答,“大嫂子,你待三娘也太舍得了些。这得花费多少银子啊?”
也有不好意思的,不敢扬声发问,只窃窃私语,“这喜服太阔气了,若我家闺女出嫁时也能有这么一身儿就好了。”
“咱哪攒得下这些钱,便是有钱,哪舍得单花到嫁衣上!”女人们交头接耳。
孙大伯娘看着那说酸话的人都青着脸,不敢再吭声,不由笑意堆了满脸,爽快地回答:“是,我是请了人,却不是去了县里,而是请了咱们村儿老李家的丫头。”
“李家?李大嫂吗?”“李大嫂,你还有这般本事?”
即便是村子里,女人们也对穿衣打扮有着天然的向往,此时争抢着叫问起来。
赵氏赶紧从屋门里走出来,忙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是我闺女。”
妇人们愕住,“你家那小鲤鱼?”
“她不是才十来岁?”
“这喜服是她做的?”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开始寻找起了李瑜,也纷纷恍然——难怪赵氏带着女儿一来,孙大伯娘立刻谁也不理,专为她二人让路。那李家小小闺女有如此本事,整治出这么厉害的一身嫁衣来,孙家可不得厚待?
众人殷切,又想招呼李瑜出来问个究竟。
可孙大伯娘逞够了风头,不愿再叫女儿站到这狼烟灰土的院子里,生怕这样一身精致的喜服落了尘,待出门的日子就不好看了。她打断了众人迭声热闹,只说:“待到我家三娘出门的时候,必摆流水席,到时候请各位嫂子弟妹到家来吃酒,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再问也不迟!”
说完,孙大伯娘便重新挽着赵氏返回房里,再度闭了门。
她坐下来,由衷地呼出一口得意的气,眉目舒展,笑容可掬。一旁的孙三娘被人打趣得虽羞,但眼底亮晶晶的,她与姐姐双手交握,目光里全然是对未来生活的向往与期待。
李瑜从旁观望,也被这种喜气洋洋的情绪感染。
她并不是时装设计师,不太习惯于走到秀场的中心接受鲜花与掌声。恰恰相反,因为她学的是戏服设计,一直以来都在做幕后工作。外面声音仍嘈嘈杂杂的,三五不时就有几句提到李瑜名字的议论,李瑜浑没那么在意。
她全然沉浸在凭自己双手,为旁人带来幸福的感觉里。那种油然而生的自豪与成就感,久违地席卷心头。不再是寄生在一个陌生家庭里,靠看养父母的眼色谨慎度日的惶恐,也不是每每被大哥二哥偏爱关照后,不知如何为报的心虚,这一刻,她内心充盈而踏实,像在水里飘荡许久的浮萍,终于生出了根。
不知觉中,她笑得见牙不见眼。
“傻乐什么呢?小丫头!”孙大伯娘看见她在笑,揽过她,很使劲地揉搓了一把李瑜的头发。这动作、口吻间的亲密意味,与往昔邻里间的客气截然不同。
李瑜诚恳道:“三娘姐姐好事将近,我为她高兴。”
孙大伯娘被提醒了什么似的,忽地起身,进了内室去。李瑜和赵氏对视了一眼,不知何意,连孙元娘和孙三娘都好奇地回过头,隔着门扇问:“娘,你进去做什么?”
孙大伯娘没回答,半晌才出来,竟抱了重重的一贯铜钱,放到了桌上。
“来,鲤鱼丫头,这是酬谢你的!”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