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问李泌:“先生打算何时回长安?”
李泌端起茶饮了一口,是上好的蒙顶茶,闻言匆忙放下茶盏,恭谨地垂首,“臣告诉过杨内官,来年二月。”
“臣从此地日夜兼程,五日可以抵达长安。”
李泽道:“太晚。”
他像是随意说出来的话,但是听到的人绝对不敢忽略其中的分量,里面绝无转圜的余地。
李泌沉吟片刻,不失稳重地与他解释:“太早回去,臣有性命之忧,希望陛下能够理解臣。”
李泽道:“朕愿闻其详,有什么顾虑,先生一并说来。”
“臣二十七岁侍奉先皇,后来亦常伴陛下左右,如今四十七岁,臣侍奉两位陛下已经太久,得到的恩宠太深,此臣惶恐一也。”
“臣深得陛下信任,得以拥有为国家赴汤蹈火的荣幸,承蒙陛下不弃臣之陋策,集大小功劳于一身,臣所得,已经超出了臣本身所能负荷的界限,这是臣第二惶恐之处。”
“第三?”
李泽专注地看他,李泌斩钉截铁地说:“臣非淡泊名利之徒,臣心里放不下国家,又仰慕修道之人的高洁,有功则退,对待是非能避则避,此乃臣的处世之道,却被外面传的神乎其神。”
李泌遗憾地问:“臣心事重重,生怕站在高处,一旦失足,就会跌的粉身碎骨,陛下难道真的就不能再给臣一些时间吗?”
李泽走下来,李泌惶恐地站起来,李泽与他并肩而立,难得见他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他慷慨地出言劝慰李泌:“先生有这么多顾虑,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是因为父皇之事,觉得我非可以托付之君吗?”
“先生对我真是太生分了。”
李泌忙说:“不,臣从未怀疑过陛下,当面跟陛下说这些话,何尝不是对陛下的信任。”
李泽若有所思,笑容又恢复到一贯的疏离淡然,似乎这世上并没有特别值得他喜欢的东西,眉眼间自始至终笼着似是而非的烟云。
无论答案在他的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他都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沉稳地说:“好吧,朕尊重先生的意思,先生且在此处好好休息,但是过完年,先生就不能再推脱了,朕会按时派人来请先生。”
“朕需要先生。”
李泌喜道:“臣谢过陛下。”
北方百废待兴,对河北叛军的讨伐步入尾声。而南方,淮南道节度使张显正联合淮南王李道岘判乱,江南富庶地区几乎全部被波及,再加上近几年为筹措军费,官吏趁机对江南百姓的苛剥,江南多数人家已经破产,纷纷扶老携幼,逃离家乡,流窜到荒野山泽之间,给地方治安带来很大的隐患,赋税也大为减少。
在中央,李泽刚刚翦除了李隆基和李恪留下来的元老,开始宽简行事,图谋削弱藩镇。
要等到来年,局势彻底翻转,改朝换代的余波留下的阴霾渐渐被新的形势驱散,李泌再以新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才不会引起震恐,才更具备说服力。
这些自然也在李泽的考量之内,甚至他此刻过来此地都会引起朝野闲谈,招来众人猜忌。
他从不贸然行事,李泌也不会天真地以为他真的就是来看望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