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林笑着点点头,对柯瑞斯说更温和了些:“上将可以放心,我们会的……请吧,柯瑞斯。”波林斯作出一个“请”的姿势,身后跟着两位全程沉默的巡察员,在这时也不动声色地站到柯瑞斯的左右侧,暗暗限制柯瑞斯的动作。
努赫拉在原地看着柯瑞斯被带到巡察组开来的车上,扬长而去,他再收回视线,独自走回办公楼。
车上的气氛比上车前还要冰冷,站在柯瑞斯两侧的巡察员上车后反倒都坐在前排,在他旁边坐着的是从始至终在负责交涉的笑面虎波林。
没人讲话,柯瑞斯也不想讲话,他随意地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大脑飞速运转,在心里预想一个又一个的可能性。
说实话,虽然柯瑞斯说自己是清白的,但是偶尔他也会不太坚信,因为他身上有一个最大的定时炸弹——原主的一部分记忆,柯瑞斯并不记得了。
柯瑞斯能保证从自己穿越过来之后没有接触过任何与芮类司案件相关的涉案人员,但他不能保证从前的原主在案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赛瑞德意图绑架他时,说过原主是“第零号实验品”,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一旦陷入沉思,柯瑞斯对时间的流逝变得迟钝,他以为没过多久,实际上已经到了军部大楼。柯瑞斯来过这里几次,但这一次车辆从另一侧驶进停车场,柯瑞斯对此全然陌生……不过对这里陌生也是好事,要是对监察处很熟悉,估计也离进监狱不远了。
车停稳,前排的两个巡察员先下车,候在柯瑞斯那一侧的车门。波林平和中透露着不容拒绝的姿态:“现在,请您下车。”
柯瑞斯表面看起来毫无波澜,对波林短促地抬了抬嘴角,冷静地开门下车,就跟往常每一次一样。
监察处实际上是建在军部大楼的地下深处,波林和另外两位监察员领着他走入向地下的电梯。军部大楼的氛围本就有一种压迫感,而深入地底,踪迹神秘的军部监察处在这种压迫感的基础上更多了一些不可言说的肃杀。
电梯门缓缓打开,监察处的情形实际上并不同柯瑞斯设想那般无声无息,相反,它看起来比军部其他机构都要更热闹——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监察处成员;哭天喊地,如丧考妣的嫌疑人……宛若一副充斥人间喜乐的众生图景。
波林带柯瑞斯在监察处内快速行走,左拐右拐,最后在长廊中某一处门前停下。柯瑞斯被请进屋内,他坐下之后,机械臂为他倒了一杯水,波林将水递给柯瑞斯:“您在这里坐一会儿,稍后我们聊聊。”
柯瑞斯根本没有说“不”的余地,除了点头同意,别无他法。说完,波林他们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柯瑞斯一个人,他小口小口地抿着杯中的温水,思索接下来的对策。波林久久没有再次出现,柯瑞斯猜这大概是他们的一种心理战手段,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要沉住气。
柯瑞斯抬起头,好好观察起屋内的陈设,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这时候他才发现,房间里根本没有任何锐器,也没有时钟,顶上的灯白得吓人,柯瑞斯稍稍一抬头就觉得刺眼,拿出终端,发现连终端的信号都被屏蔽了……就算柯瑞斯再不谙世事再迟钝,都能意识到监察处对他的怀疑深重。
柯瑞斯心下一沉,但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甚至还让机械臂给他再往杯子里添了点水……越是这种时候,他越不能露怯。
在房间里枯坐许久,消失许久的波林终于姗姗来迟。他在柯瑞斯对面落座,冲柯瑞斯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刚才去重新整理了一遍资料……现在开始聊聊,你觉得如何?”
“当然。”柯瑞斯将手中的杯子放下,尽可能让自己的姿势显得舒展一些。
“好,那我们就长话短说。”波林面上的笑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审视的眼神,“说说你和你父亲的关系吧?”
合情合理的开场白,柯瑞斯已经有所准备,他将自己穿越过来遇到的事情详细讲了讲,对于自己不清楚的事情,以失忆为理由匆匆带过,但为了避免看起来不够真诚,柯瑞斯还把赛瑞德提及的“第零号实验品”也一并说出来。
整个过程很长,波林总会出其不意地打断柯瑞斯的叙述,并反复追问某个细节,一遍又一遍地印证。如果柯瑞斯真的有情况,他早就被波林套出话来,但柯瑞斯确实做到了最大限度的坦诚,所以在房间之外时刻监控这场对话的测谎程序始终没发出警报。
“嗯……我知道了。”波林表情凝重,他和他的同僚没能找出任何一点柯瑞斯表现异常的地方,甚至柯瑞斯自称自己掌握的所有信息,也和现有证据吻合——柯瑞斯的确没有说谎,他是真的忘掉了很多从前的事情。
柯瑞斯也找准时机,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懊恼的情态:“抱歉,我曾经也想办法回想起发生过的事情,但我一直没能做到……专家们说,我的大脑没有问题,更可能是一种创伤保护机制,让我失去了这部分的记忆。”
波林是本案的调查负责人之一,他最近通过不少资料,去了解有关面前这位亲切中暗含疏离感的青年。对他除了有案件相关人员的探究欲,还有对他过往经历的同情。
可怜的年轻人,连自己曾经经历了什么都已经忘了……谁又能说清楚,这是福还是祸?
该说的说完了,经过今天的谈话,监察处百分之九十九排除了柯瑞斯的嫌疑,波林多问了一会儿其他不那么重要的问题,柯瑞斯也都尽力回答。
“多谢你的配合,今天的谈话到此结束……以后不用再来了。”波林终于真诚地对柯瑞斯笑了,柯瑞斯听到这句话也是如释重负,但他不打算空手回去,主动问道:“波林巡察员,请问你们是不是调查到关于我……以前的事?”
波林没说话,但他抬头看向柯瑞斯时那种怜悯、评判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对于柯瑞斯这个问题,波林选择谨慎回答:“我们手上是掌握了一部分证据。”
柯瑞斯也懒得绕圈子,直截了当地提出诉求:“请问我能申请查看一部分吗?我只想知道我以前经历了什么?”柯瑞斯的表演技术趋向炉火纯青,落寞与恐惧在稚气未脱的面庞上交织。
在对话过程中,波林一直戴着隐形耳机,连接他在评估室里认真关注这场对话的同僚们。柯瑞斯的要求提出后,评估室里似乎在讨论是否同意柯瑞斯的请求。
柯瑞斯现在不着急了,他洗清了嫌疑,也想在这里得到点东西。过了一会儿,波林才说:“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们一个条件。”